------------ 1 第 1 章 头顶的云朵吊灯在迷离的视线中氤氲着一圈湿润光晕,兴许是开了太长时间,滚烫透过灯泡弥散在空气中,周遭气温不断攀升,温绛感觉自己的皮肤干燥发烫,喉咙也仿佛要撕裂。 他用尽力气睁开眼,昏暗斜斜压下,伴随着令人窒息的重量,一并落在他身上。 另一道滚烫的触感将他全数包裹,擦蹭着皮肤,被暖过的香气愈发浓烈,在燥热的空气中几乎饱和。 眼皮发沉,意识也在不断坠落,他迷蒙半晌,在意识跌落谷底的前一刻将其拉了回来,他缓缓睁开了眼。 有人压在他身上,而且是个男人。 刹那间,回忆铺天盖地侵入脑海。 作为娱乐圈的拼命三郎,温绛极强的业务能力不仅只对资本方,连没为他花过一分钱的小粉丝他都有求必应,小粉丝给他推荐了一本娱乐圈爽文,他连夜拜读,只为和每个粉丝找到共同话题。 文中的悲惨炮灰与他同名同姓,他并没多想,只当是笑话一笑而过,看完小说草草闭眼小憩十分钟后起床参加活动,约见代言商,去了才发现是赴了场鸿门宴。 等他意识到酒里被人下了迷药后,为时已晚。 温绛是娱乐圈中神话一般的存在,十七岁那年参与出演电影,虽是配角,但碍不住影片爆红成现象级,他本人也被更多影视方看重,自那以后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九万里,稳居影视一哥。 少年成名遭人眼红,眼见圈内顶级资源为他一人倾斜,对家坐不住了,玩得就是心黑,企图假借代言商的名义在他酒中下药将其送上猪头男的床,只要他怀孕,差不多等同告别娱乐圈,原本属于他的资源也可被对家们瓜分蚕食,坐享其成。 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迷药中含有极强的刺激成分,刺激着他连续多日通宵的脆弱心脏,甚至遗言还没来得及说,人没了。 温绛:所以我这是,上天堂了? 上毛线,明显是穿书了,不说别的,周遭环境布景以及那盏云朵吊灯,曾在小说中反复出现,一度看得他都快不认得“云朵”二字。 原文同名炮灰就是望着这盏灯在反派身下失去了第一次,后来遭到囚.禁,他也是多次望着这盏灯生下了恶毒反派的三个孩子,最后精神失常时,将吊灯误认为是天空中的云,想要逃到云中重获自由,最后触电而死。 温绛:真刑。 破案了,当下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就是原文中面目可憎、恶毒变态的反派。 温绛清楚记得原文对于反派的描写: 【他肠肥脑满,脸上的赘肉横七竖八堆积在一起,走路时那硕大浑圆的肚子仿佛装满油脂,动一动就duang duang乱晃。】 温绛:…… 我刀呢。 他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大不了鱼死网破,他这好白菜绝对不能让猪头拱了。 摸了半天,还真让他摸到了把水果刀,寒刃表面一瞬而过猪头反派的脸,当温绛在脑海中组织着“正当防卫”说辞时—— 啪! 突如其来的狠劲遏住他的手腕,但那力道很快虚了下来。 “做什么。”低沉森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吹出的热气搔的他耳朵发痒。 温绛虽然清楚那种长相看一眼折寿十年,但他还是下意识朝那人的脸看过去。 温绛:? 他愣了许久,视线游离着,最终落在床头柜上摆放的果盘中。 他拿起一只苹果,唇角含笑:“想给你削个苹果吃,补充点VC。” 从小寄人篱下受尽白眼的温绛被生活捶打着长大,即便尝尽人生苦楚也绝对不向命运低头,但温·颜狗·绛今天就要认了这个命。 压在身上的男人双颊绯红却难掩英气,那狭长而深邃的双眸蒙着一层雾气,混乱的意识躲在其中疯狂游走,尚存的一丝理智却在努力克制,身体却烫的厉害。 理智与药效争斗间,颈间暴起条条青筋。 男人重重喟一口气,抬手,修长的手指抵在额头,挡住泛红双眼:“你快走,趁我还能克制。” 嘴上说着克制,声音却在颤抖。 温绛直直盯着他,视线突兀落在他颈间一点淡淡的小痣上,随即怔住。 和那人同样的位置,该说是巧合么。 温绛微微上挑的眼角晕开一抹淡红。 他答非所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历史遗留问题。” 男人眉间蹙起,手握成拳按在床上勉强支撑起上半身,鼓胀的肌肉表面隐隐浮现出青筋:“别说胡话,走。” 他的声音寒到极致,眉眼中簇雪堆霜,却又很快被热浪熔化。 温绛抬起双臂,手指轻轻覆在男人后颈,顺着清晰分明的肌肉轮廓线缓缓下滑,白而纤细的手臂轻轻勾住男人肩颈:“走不动,怎么办”。 他撑起唇角,唇线精致漂亮,眉眼舒展开,激起柔柔涟漪。 所谓的历史遗留问题有二: 谁还不是被下药送过来的,哪怕身穿于书中,药效却并未褪去; 谁还没点小癖好了,别人家的艺人平日里对着时尚杂志提升自身形象时,他就爱对着《型男之家》斯哈斯哈。 但主动献身的根本原因,在于男人颈间那点淡色小痣,随着肌肉的紧绷放松而此起彼伏。 太像了,这颗魂牵梦绕的痣。 男人垂视着温绛,漆黯的眸底黑沉一片。 当呼吸的速度达到某个临界点时,象征着仅剩的一丝理智被冲垮。 身子被粗暴打开,身上的衣物也变得纤薄脆弱,世间万物都在纠缠缱绻,热浪快要将肌肤灼伤,理智也仿佛被烫化了般,变得绵软模糊。 温绛的呼吸支离破碎,在房间每处游蹿,从柔软的大床到冷硬的长桌,巨大的落地窗紧贴胸口,俯视着酒店楼下车水马龙,只要有人抬头,便能清楚看到房间里的一切。 颓靡的痕迹落在每处,温暖的空调风与灼热的呼吸碰撞,眼尾处的薄汗模糊了视线,只有窗玻璃带来的冰冷感缓解了些许燥意。 温绛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和身后的男人一起,变成了痴缠欲望的野兽。 嘴巴寂寞,下意识寻找着舒适的落脚点,但当他嘴唇即将触碰到身后男人的嘴唇时,一只大手按住他的后脑将他抵在窗户上。 紊乱的气息中传来依然冷淡的一声:“做……什么。” 温绛双手扒着玻璃,微微侧首,露出一抹湿润温热的笑:“不接吻么。” 男人按住他后脑的力道加大几分,语气中几分冰冷的嘲弄:“我们是可以接吻的关系?” 温绛笑笑,没再说什么。 话糙理不糙,在大众认知中,接吻是只有相爱的两人才会做的事,春宵一夜的过客,配么。 他的余光牢牢盯着男人的唇,凌厉漂亮的唇线更显几分疏离感,唇底一片薄汗却永远不会滑下,即使是忘情的放纵,男人的下巴也扬起盛气凌人的弧度,微垂的双眸像是永远只会俯视他人,全是傲蔑。 混乱的思绪中,温绛在想:咬住这张唇,是什么感觉,想试试呢。 * 翌日。 到天亮才睡下的温绛被打电话的声音吵醒。 “观澜堂二四零一房间,尽快送一套西装过来。” 温绛缓缓睁眼,被刺骨的酸痛感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颤抖着手拿过旁边的浴袍,无力整理,草草穿上穿得松垮,系带时他看到了自己的肚子,薄薄的肚皮好似被积液填满,他做艺人这么多年一直很注重身材管理,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小肚子鼓起的模样。 头很痛,浑身肌肉都在叫嚣,骨头也仿佛散了架,只是穿个浴袍就耗尽了他全部力气,只能虚虚倚在床头,视线游离到房间中.央。 男人也只穿浴袍,背对着他打电话,高大修长的身形以及修剪精致的发梢,抬手时滑落的袖子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 他挂了电话,一回头,看到已经梦醒的温绛倚在床头,松散的衣襟下是笔直分明的锁骨,新雪般的皮肤表面布满鲜红艳丽的痕迹,极白极红的色彩对比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肤白如雪,靡颜腻理,平心而论,绝色佳人,但偏不走正道,自己也不必和他客气。 男人的视线从那些红痕处移开,平静的去浴室洗漱,全程未发一言,一直到有人敲门,助理模样的人送来了西装,他慢条斯理打好领带,淡漠如霜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总算是开了口。 “我知道你的意图……” 话未说完,被温绛打断,他眼底含着笑,轻声问道:“你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 男人不想同他浪费口舌,在支票本上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字,将支票放在床头,声音依然透着寒意: “拿钱走人,别来纠缠,如果你还想在这圈里混。” 说完,长腿一迈离开房间,徒留温绛一人。 圈子里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为了追逐名利讨好他人,漂亮且无用的小明星就有了用武之地,花瓶废物正经本事没有,倒是个好用的陪.睡工具。 温绛望着紧闭的房门,轻笑一声,随手捞过支票看了眼。 一百万,真大方。 只是底下的签名…… 温绛双眸微怔。 霍卿章? 贯穿全文的大反派霍卿章? 对于原文反派霍卿章,温绛对这个角色只有浅薄的两处记忆点——面貌丑陋心理变态,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他的青梅竹马白月光,也就是原文男主云善初。 昨晚看到他真容时,还以为自己误打误撞穿错房间上了别人的床,但到头来,还是霍卿章。 至于为什么和原文描写大相径庭,温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虽然对霍卿章第一印象极差,但他不失为一个好用的暖床工具人,温绛认为自己在床事上虽没什么阅人经验,可也分得清好坏,回味起来,不禁感叹一句: 只享受这一次太亏了。 器.大还活好,财颜兼备,小说男主标配。 以及,那一模一样的颈间痣,是自己淡薄的过往记忆中,唯一的情感依托。 想到他志得意满那句“我知道你的意图”,温绛勾起唇角。 所以,你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以为我为了你的钱,其实我是馋你身子。 温绛收好支票,在房间里环伺一圈,找到了一部陌生手机。 手机没有密码,一点开,铺天盖地都是一个备注为“严锡”的未接来电。 这人他记得,原主的经纪人,开始还算兢兢业业,但眼瞅着原主出头无望,动起了歪心思,骗原主签下了高达七亿的对赌条约,如果在一年内赚不到七亿,原主将要赔偿公司两千万并主动解约。 原主就是为了这两千万选择了爬猪头反派的床,最后彻底沦为生育工具。 所以这是原主的手机。这年头还有人不给手机设置密码,他不被骗谁被骗。 除了几十通未接来电和短信,还有不断弹出的微博消息提示,温绛随手点了进去。 穿书前的温绛一天几万十几万的私信,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仰慕和喜爱 但今天一点进微博,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热搜第三: #温绛观澜堂酒店# 热搜第四: #温绛神秘男子# 【昨夜十点多,记者拍到艺人温绛与一神秘男子共同出入观澜堂酒店并进了同一房间,后来记者蹲点,拍到该神秘男子于今早七点左右离开酒店,行色匆匆。】 底下还有两张配图,一张是温绛和该神秘男人肩并肩进了酒店,另一张是今早七点时该神秘男人独自离开酒店的,并且身上还换了件衣服。 温绛仔细观察照片中的男人。 是谁? 肠肥脑满大腹便便,说是行色匆匆不如说是生怕被人拍到的猥琐姿态,但冬天的七点天还黑着,根本看不清男人的脸,只是看身材,少说二百斤。 网友喜大普奔: 【花瓶废物天天正事不做,只想躺着把钱赚了,恭喜小废物心愿达成[斜眼笑]】 【温绛还真是……什么样的都啃得下去。】 【嘻嘻,什么时候能看到WJ靠卖屁股换来的影视剧?我肯定给一星好评。】 【吐了,烂屁股一个,不靠金主站不起来是吧,还总有人拿WJ和初初比,配?给初初提鞋初初都嫌脏。】 【楼上的,不要把WJ和初初宝贝的名字放到一起,下头。】 【干嘛给猪头艹,我的辣椒也不小。】 还有部分人: 【温绛是谁?有什么作品?】 【为啥这也值得占个热搜,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没人关心他。】 温绛点进原主的微博主页翻了翻,三百万粉丝,除去一半的公司营销水,剩下百来万粉丝才是真实。 再翻翻微博评论。 【我艹你……】 得,还得再刨除三分之二的黑粉。 温绛明白这些黑粉在嘲笑什么,如果被拍到的神秘男人是霍卿章,兴许还会有人真情实感嗑一嗑,可颜值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耽美玛丽苏小说秒变花市黑洞□□。 他不想再看,关了手机,但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这时,原主手机再次响起,温绛想扔着不管,但手机铃声就像带了怨念,越来越响。 就在他捞过手机关机的瞬间,铃声戛然而止,随即弹出一条新信息: 【发信人:严锡】 【速来公司,否则后果自负。】 ------------ 2 第 2 章 即便对方十万火急,温绛依然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洗漱沐浴。 清理过身体,他捡起地上的衣服抖搂开,衣服惨遭霍卿章暴力执法,烂得破抹布一样。 无奈,他只得裹着浴袍去了趟银行取钱,回来后坐在落地窗前享用酒店送来的早餐。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依稀能看到落地窗上留下的手掌印,并不完整,有疯狂蜷缩挣扎的痕迹,糊作一片。 温绛想起那一百万的支票,觉得好笑。这就是一百万的代价?实在几分廉价,穿书前曾经有资方出价一亿买他初夜,他直接将税务票证甩人脸上: “我一年光是缴税数以亿记,一亿就想买我初夜,天方夜谭你创作的?” 可现在他取代了原主的炮灰身份,别说一亿,原主这种百万粉小糊咖能活着就已用尽全力。 原主资质平平空有一副好皮囊,乘着好时候入了圈小赚一笔,这点钱早已被他挥霍干净,没钱也不知道努力,就喜欢挤兑原文主角云善初,结果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云善初背后是有大佬捧的,得罪了云善初还想有好日子过? 现在原主隶属的娱乐公司不过是温水煮青蛙,一纸合约绑着他,不给他安排任何工作,只等他先败下阵来主动提解约,公司就能借机从他身上捞一笔天价违约费,榨干他仅剩的价值。 思忖许久,温绛在网上查到了某机构的电话,电话打过去详细询问他们接下来的急需物品。 那头很客气,礼貌道:“非常感谢好心人,您的善举一定会为您增福添寿、消灾渡厄,如果您方便,冬天马上来了,或许孩子们需要一些过冬衣物。” 温绛点点头:“好,劳烦您把尺码发给我,再留一个汇款账户给我。” 挂了电话,他又联系了制衣厂,请那边发来视频详细检查过布料样式后,敲定合作,爽快打钱。 制衣厂的老板好心提议:“孩子们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做的衣服或许明年就穿不了了,没必要用太贵的料子。” “没关系,明年有明年的衣服。”温绛言简意赅。 最后按照机构给的汇款账户转了笔钱,查查余额,一百万仅仅半天时间就只剩八万块。 捐助福利机构,是温绛穿书前赚到第一桶金开始就一直在做的事。 父母在他九岁那年便撒手人寰,临终前为他留下了一笔遗产,但为了防止被有心之人盯上,特意写明:除非发生不可抗力因素,否则要等到温绛十八岁成年后才可动用这笔钱。 而舅舅一家之所以愿意收养他无非就是相中了这笔可观遗产,只等他十八岁后来个卸磨杀驴。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吃着剩饭遭着白眼,穿的衣服也都是舅舅家的弟弟淘汰下来的旧物,他比弟弟大,个子也比弟弟高,弟弟的旧衣服也总是短一截。 每次看到舅舅给弟弟买新衣服时,小小的温绛就会躲在一边满脸艳羡,心中暗暗期盼着弟弟快些长大,等弟弟长到衣服穿不下,自己就能捡他的旧衣服穿。 这样他也有新衣服啦。 温绛垂着眼望着卡里仅剩的八万块,抿嘴笑笑。 不管这么做会不会后悔,既然做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况且如果当年不是那位神秘好心人暗中捐助,送他去学表演,他也没机会进娱乐圈,更没机会赚到那么多钱来改变命运。 温绛崇拜他敬慕他,但却不知他姓甚名谁,连他的真实样貌也未曾见过,他只来过几次,捂得严实,只在车窗缓缓上升的瞬间,看到了他雪白衬衣领口上方那若隐若现的小痣。 那也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此后的六年里,每当发呆的时候,就会想起那淡色的痣。 后来,温绛希望能成为他,尽自己绵薄之力帮助更多孩子逆天改命。 办完一切,他这才从某团上买了身便宜衣服,打车去了原主所在的娱乐公司。 而此时,距离经纪人严锡命令他速来公司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一进公司,入眼便是大厅里悬挂的几幅巨幅艺术照,中间C位照片中是个身材颀长、芝兰玉树的年轻男人,手指蜷曲抵在红唇边,微扬的下巴透出几分倨傲的矜贵,精致漂亮的眉眼和那些流水线下来的艺人男团截然不同,一眼便终生难忘。 温绛看到了照片下方男人的签名: 云善初。 哦,集玛丽苏之大成、夺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超级万人迷男主,云善初。 原文对其描写也是人如其名,温良恭谦、璞玉浑金,在大男主当道的爽文市场中属于别具一格的小白花人设,或许读者也已看腻了金手指开到逆天的大男主,急需小白花清清口,因此原文凭借这种人设一举大爆。 温绛只是草草看了两眼,转身上楼。 他对小白花没兴趣,他只喜欢肌肉型男。 刚一推门,玻璃杯飞速而来,恰好从他身边飞过,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不用猜,也知道谁这么大火气。 办公室里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头皮都气成粉红色的秃头经纪人严锡,另一个则是娱乐公司的负责人薛铭远,原文男主云善初的追求者之一。 温绛对这位公司老总印象不深,他出场寥寥,言辞举动又老气横秋,致使温绛一度认为他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大叔。 不成想今日一见倒有些出乎意料,是个温润如玉的美中年,目测不过三十冒头。 “温绛,你是打定主意要摆烂到底?三小时前通知你速来公司,你倒好,临了饭点你来了,是觉得我们有心情和你坐一起心平气和边吃边谈?”严锡一张嘴,声音粗嘎。 温绛古井无波,没人邀请他,他却能从容不紊自觉坐下。 身下传来隐隐痛感,这种痛感使得他在如此严肃的场合中思绪飞到了鄂尔多斯。太大了,清醒过来才意识到,那么大的东西原来真的能进入身体中。 办公桌前的薛铭远不动声色打量着温绛,从他进门起,视线莫名被他吸引,短短几秒钟内,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奇怪,总觉得这人哪里不一样了,可仔细瞧瞧,又没有任何变化,是错觉? 严锡似乎就是想发泄情绪,温绛进门半天,正事他一句不说,反倒开始评头论足: “怎么,资方的大腿抱不上,所以开始走发疯路线?这什么,唇钉?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惊喜,伸出舌头看看,该不会还打了舌钉。” 温绛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喜欢钉枪穿过皮肉时短暂的痛感,两种BUFF叠加在一起,是难以言喻的爽感。 他丝毫不慌,探出舌尖。 湿润红艳的舌头上嵌着一枚光润的圆球银钉,被贝齿轻轻抵住,在红舌中.央轻颤一下。 稍纵即逝,他马上翕了嘴,微微上翘的眼角充满攻击性,即便是见多大场面的薛铭远也禁不住蹙了眉。 虽然稍纵即逝,但严锡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双眼不自觉瞪大。 艹,一语中的,还真有。 他合理怀疑温绛是想另辟蹊径,打算走奇怪的发疯路线。 “你赶紧把这玩意儿摘了,要是被记者拍到指不定又要怎么写,你现在已经是裹脚布放风筝,臭名远扬。” 不知是不是被温绛那极具攻击性的目光唬到,严锡语气弱了几分,“话说摘掉的话喝水会漏水么。” “做娱乐的人也开始自我阉割了?”温绛眯起眼眸,似笑非笑。 “对你我恨不得做成人彘,人彘最听话。”严锡咬牙切齿.jpg “你说实话,昨晚和谁一起过夜,狗仔拍到的那胖子是谁。” “不认识。”温绛道。 “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叫你来是看在带你多年的情谊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既然你喜欢爬床,正好,有位代言商对你这副皮囊倒是挺中意,要么,你今晚把人陪高兴了,要么,因为这件事给公司造成的损失,你一个子儿不少全赔了,选吧。” 温绛忽然想起来,穿书前他所在的公司进了一批新人,公司打算打造一个新型男团,工作之余他会去练习室观看孩子们练习,觉得他们资质不错,不说大红大紫,至少也能在圈子里占据一席之地。 可这圈子黑的很,不是有资质就能出头,像他这种没权没势还能稳居一哥地位的属于是运气极好的那一类,大多数,最终会埋没于人海,亦或是,像这批新人,不甘埋没,最后被公司打包卖到别的小公司,干着□□的营生,勉强获得一些不入眼的小资源以此果腹。 事情暴露,还是因为其中一名成员不堪忍受多人运动,被玩得下半身瘫痪,挂着尿袋走入媒体视线希望为自己讨回公道。 可这件事最终还是在资本打压下连点水花都不剩。 虽说这种事和温绛完全扯不上关系,但看到那男孩挂着尿袋满脸是伤的在大众面前揭开自己的伤疤时,他还是不免觉得触目惊心。 而原主的命运,和这些人大差不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绛抬眼:“如果要赔,我大概要赔多少呢。” 严锡笑他不知天高地厚:“因为这件事造成资方撤资以及股价暴跌,不多,两三千万吧。” 连下个月房租都要交不起的小糊咖,把身上器官全卖了也卖不到两千万,还有脸问,可笑。 温绛莞尔:“我有第三种提议,不知严大经纪人和薛总是否愿意听听我的拙见。” 此话一出,薛铭远确定不是错觉。 一夜之间,这个人真的不一样了,这事要是放到以前,肯定又要来哭鸡鸟嚎求放过那一套,反而今天倒是从他身上看出一丝颇具底气的自信。 “你也知道是拙见,那就别……” “好,你说,我听听。”薛铭远打断恶言相向的严锡。 温绛笑笑,语不惊人死不休:“要不要和我签订一份对赌条约。” 薛铭远:? 对赌条约?应该不是他耳朵塞驴毛了吧,对赌条约这种东西,只适应于糊咖以外、有培养价值的天赋流。 严锡:? 他怎么知道我要骗他签这玩意儿最后再狠捞一笔。读心术?妖怪? “内容很简单,一年内我为公司赚取净利润七个亿,前提是在这期间公司不能插手我任何决定,也不需要为我付出任何成本,如果一年之后我无法兑现承诺,会赔偿给公司八千万并主动解约,连带赔偿合同上写明的违约费,如何。” 温绛单手抵着下巴,食指漫不经心摩挲着唇底的银钉,唇角含笑,但弯如银钩的双眸中,却看不出一丝半点笑意。 他要的,是违背合约的“公司不能插手他任何决定”。 严锡傻了眼,薛铭远不动声色只暗暗打量。 的确是,如果现在让温绛拿出两千万赔偿,把他卖了也赔不起,就算将他告上法庭自己也捞不到任何好处,既然要赌,只要确定这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剩下的随他折腾。 薛铭远扶了扶金边眼镜,按下电话喊了秘书进来,通知她马上起草一份对赌条约。 温绛毫不犹豫签下大名,从此背负上七亿债务。 所有人都以为温绛因为长期被公司雪藏已经濒临疯癫,才会狮子大开口签下这份就连顶流都不敢签的对赌条约。 但温绛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霍卿章之间。 他需要一个合理理由,让霍卿章记住他,并且,印象深刻。 ------------ 3 第 3 章 【讲真,美人配猪头,戳我奇怪的XP了。】 【照片拍太糊,狗仔今晚减鸡腿,没有我小黄漫的素材了。】 【还是要感叹一句,瘟鸡真下得去嘴。】 【瘟鸡是谁?】 【温绛=WJ=瘟鸡,正确的中肯的。】 闲出屁的网民已经拿着那张像是用座机拍的糊照与圈内资方大佬一一作对比,试图扒出与温绛共度一夜春宵的猪头到底何方妖孽。 他们才不在乎当事人看到这种评论会作何感想,反而认为温绛应该庆幸糊是他的保护色。 讨厌原主的理由很简单: 原文男主云善初刚出道时就一直被原主造谣诋毁,试图玩拉踩那一套,后来云善初红了,原主还不知收敛,买通狗仔偷拍他与合作商的不雅照,后来被人扒出: 并非不雅,只是狗仔有心找了个特殊角度。 一夜之间,云善初因为所谓的“不雅照”被全网心疼,人气飙升,带着滤镜看人,只觉其演技吊打各路一级艺术家,原主弄巧成拙,凭借一己之力将云善初捧上神坛。 曾经的二人还可称得上是对家,但现在云粉根本不屑将温绛视为对家,六千万粉与三百万粉是质的差别,他不过是躲在暗处使坏的蠹虫罢了,骂他就骂他还要挑时候? 另一边。 温绛接到了福利机构的回访电话,对方千谢万谢,说希望温绛有时间能去看看孩子们,孩子们听说有好心人为他们准备了过冬衣物,都嚷着想见见好心人。 温绛道:“最近比较忙,等闲下来一定登门拜访,您那边还缺什么,写份名单给我就好。” 福利机构的人也是耿直,很快拍了份名单发给他。 书本、手工材料、娱乐设施等,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几十个W。 温绛回了消息:【好,半年内全部准备齐全。】 钱永远不会被大风刮来,温绛也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他登入原主微博,并未对爬床一事做出任何回应,而是发了条: 【今晚八点,直播间连麦,不见不散。】 黑粉一瞧,乐了。 【还敢开直播?不会以为会有人给你刷小礼物吧。】 【开,就怕你不开,攒了好多话要骂你呢。】 【哈哈哈开直播?是他让我骂他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提这种要求。】 【瘟鸡:今晚八点,直播挨骂,不见不散。】 温绛并没理会这些人,循着原主手机中的蛛丝马迹找到原主居住的出租屋,并在备忘录里翻出了门锁密码。 回家的路上还顺便买了猪五花和一些佐料。 另一边,亚士电子集团总部。 霍卿章单手扣住领带结,稍稍往下扯了扯,手指覆在鼠标上,有一搭没一搭滑着滚轮。 助理进来传达消息:“霍代表,警方那边已经有了眉目,当日在您酒中下药的是曾经被亚士电子收购的信安集团负责人,因为不满公司被收购,想办法搞到了理事会的邀请函,买通服务生下药,现在警方已经立案调查。” 霍卿章点点头,视线停落在温绛的微博主页,漆黯的瞳孔中映出一行小字: 【今晚八点,直播连麦,不见不散。】 他想到了从观澜堂酒店离开的那个清晨,温绛裹着松垮浴衣坐在床头,大梦初醒的双眸无神没采,但却怔怔望向自己这边,望穿秋水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自己并没给他这个机会,扔下支票加以警告后匆匆离开。 霍卿章相信这绝对不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温绛,当晚药效发作一度失去理智,痴缠缱绻间并未做任何安全措施,如果足够倒霉,大概率他还要和这人纠缠很长一段时间。 生于财团,只能步步为营,有些人太想他死了,不攻自破的小把戏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企图靠桃色新闻毁他声誉,以此将亚士电子顺利收入囊中。 又不得不感叹,对手果然洞若观火,连他的喜好都一清二楚,如果到了适婚年龄,如果温绛并非奸人,他倒是对那副皮囊十分中意。 “万幸,狗仔不够机灵,偷拍错人,将话题转移到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助理道。 霍卿章也以为经此一夜会看到他的桃色新闻满天飞,但网民猜来猜去,没人往他身上联想。 只是,温绛说今晚要开直播连麦,倒想看看,他那张嘴能说出些什么来。 * 晚八点,温绛准时开启直播间。 和他预想的一样,糊咖最火的那天是“荣登”热搜那天,因此也带来不少流量,黑粉们早就翘首以盼,直播间大门一开,一窝蜂般涌进来。 【蛙趣,还真开了,我敬你是条汉子。】 【嘻嘻,为了你,特意背诵了骂人不带脏字大全,我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么?】 【把美颜关了吧,搞得谁不知道你一张路透脱粉十万一样。】 温绛并未因为这些人大放厥词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他混圈七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被疯子们纠缠的时候恐怕这些人还只会骂句“草拟吗”。 “美颜?怎么关。”他故意问道。 【就你直播间左下角那几个人脸图标。】 温绛眉尾一挑,打量那排小人,下巴肉眼可见的一个比一个瘦。 他点了第一个圆下巴人脸图标。 下巴瞬间成了瓜子。 【草,让你关美颜怎么还害人呢!】 【啊,不行,我得去洗洗眼。】 温绛又点了第二个尖下巴小人。 下巴瞬间成了锥子,外加十级磨皮滤镜,鼻子都磨没,只剩俩点。 【行了,知道你没开美颜了……赶紧把美颜关了吧。】 【这下巴,虽然我们讨厌你,但你也不至于用锥子下巴自残。】 因为这愚蠢的美颜功能,原本乌烟瘴气的直播间形势大转,调侃居多,倒显得几分和睦。 黑粉口口声声骂他丑,但却在最最讨厌之人的直播间看到了人与人的差距。 平心而论,脸是好看的。 但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把这小贱人骂破防,期待他跳梁小丑一般忍无可忍疯狂回击的丑态。 【快连麦吧,我将用毕生所学疯狂辱骂你。】 温绛一点不恼,研究半天,随机连接一位观众。 说巧不巧,恰是这位要用毕生所学辱骂他的黑粉。 霍卿章也早已在混乱中进入直播间,望着弹幕的污言秽语,他忽然不想直视这些下三滥,鼠标移动到左上角,刚要退出,却听到连麦的黑粉上来就是一句: “嘻嘻,咱们循序渐进,先问你点简单的,嗯……啃猪头的感觉怎样,详细聊聊呗。” 他说的猪头,自然是指网传和温绛共度春宵的猪头三。 正常人被问到这种问题,必然是感到奇耻大辱,然后举报投诉一条龙,但温绛还是笑得平静无风。 “我这人忘性大,过去好几天已经记不清,愿意给我点时间让我重新体会一次么。” 黑粉傻了:“在说什么……你不会要……别,我还没骂完你呢,别搞颜色,让这直播间多活一会儿。” 温绛已经站起身,拿着手机,穿过房间来到了…… 厨房? 【卧槽?厨房里该不会藏了个猪头?】 【这是我能看的么?温绛你是真疯了啊,快去精神病院检查下脑袋。】 温绛一挑眉:“猜对了,确实藏了猪头。” 当他的手摸上冰箱时,直播间集体震惊。 尼玛,玩这么大?冰箱藏人?玩这么大?里面的兄弟还好么? 只是打开冰箱后,众人看着里面的猪头……肉,又集体陷入沉默。 空荡荡的冰箱里只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猪五花,众人不好说,感觉有点惨。 温绛平静地将手机架好,开始着手清理猪五花,焯水切块一气呵成,刀法稳健,切成的肉块均匀漂亮,白皙润泽的手指在肉块上轻轻摩挲时,诡异的是,众人并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弹幕一句“友情提示,可以呼吸”道出众人心声。 在观看手工类活动时,好像大部分人都会被吸引注意,明明可以打在弹幕上,但却不由自主在屏幕后喊着“酱油放多了!” 等红烧肉新鲜出锅,众人垂涎三尺: 【卧槽,这卖相可以啊,WJ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我馋了我先说,温绛你介意我拿着勺子上门么?】 温绛:“不介意,你甚至可以再喊上一车面包人。” 【做什么艺人,也讨不到好,不如做厨子。】 温绛:“不想做厨子,当个混吃等死的米虫不行么?” 或许黑粉们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早已忘记初心,失去了说脏话的欲望。 甚至觉得温绛说话幽默,会接梗。 红烧肉冒着热气,浓油赤酱色泽金黄,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入口瞬间柔软即化,伴随着微甜,情不自禁感叹着能被妈妈生出来简直太幸运辣! 温绛打开麦克风,举起筷子:“现在,来尝一尝猪头的味道。” 【啊——给我吃给我吃!】 【减脂期人痛不欲生,为什么要我晚上看到这个直播。】 【美……美食区UP主?】 温绛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入嘴中慢慢咀嚼,秀丽的眉随着咀嚼的动作渐渐蹙起。 我还是曾经那个手残,没有一丝丝改变。 连麦的黑粉沉默半天,看着他的表情变化,问了句:“所以,猪头好吃么。” “难吃,只有卖相。”温绛直言不讳。 焯水火候不到位,血腥味夹杂苦涩咸盐味,一口下去,糖色全糊嗓子眼。 但他还是夹起第二块肉送入嘴中,闭眼蹙眉慢慢咀嚼,难吃到,睫羽在轻颤, 连麦黑粉再次沉默,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疑问: “难吃为什么还要吃。” 温绛擦拭过嘴唇,轻呷一口白水,慢条斯理道: “社会中存在很多约定成俗的规矩,即便并未受到法律约束,可总有无形的枷锁让人无路可退。” 隐晦的一句话,令直播间突兀的沉默。 许久,连麦黑粉轻声问道:“是有人逼你做这种事么。” 他并未挑明“这种事”到底是何事,可所有人心知肚明。 这一次,温绛没有再回答,沉默许久后抬头露出一抹违心的笑:“时候不早了,今天的连麦直播到此结束,大家也早点休息。” 温绛没对这件事做出任何回应,可好像所有人都听到了振聋发聩的求救信号。 突然间,弹幕划过一条“WJ什么时候死向您送出一发火箭炮”。 就像是奇怪的连锁反应,有了第一条刷礼物弹幕,第二条第三条无数条接踵而至。 连麦黑粉的声音听起来几分苦涩:“给你送点礼物,吃点好的,嗯还有……好好生活,加油。” 【以后不会再骂你了,也希望你不要继续挤兑初初,各自安好吧。】 【其实一场直播看下来,感觉你性格蛮好情商也高人也漂亮,为什么非要靠拉踩这种恶臭手段捧高自己呢,为什么不能相信只凭自己也能拥有大好前途呢。】 【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加油吧。】 切断直播间,温绛望着信号终止的字样,良久,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并非受人所迫,全凭自愿。” 是了,那点魂牵梦绕的痣,那张醉玉颓山的脸,全是自愿。 他点进后台将观众送的礼物全数退回,自掏腰包补上了直播平台的礼物分成。 世上人心最难懂,所以必须要和黑粉划清界限,说不准哪天会被反咬一口。 与此同时,霍卿章凝望着直播中断的信号,鼻间发出一声冷笑。 这点小计俩只能骗骗涉世未深的小朋友们,对手虽然洞若观火送来了令他中意的皮囊,但美人手段实在低级,在他面前班门弄斧,玩的都是前人玩剩下的。 他将鼠标移动到退出键,食指抬起,却久久未能落下。 突兀的,脑海中又再次浮现出温绛裹着浴袍坐在床头的场景,那双望穿秋水的瞳眸就像定格的相片,挥之不去。 霍卿章重重叹了口气,关掉直播间。 助理忽然敲门进来:“霍代表,今天的工作已经全部处理妥当。” 霍卿章漫不经心点点头:“你先下班。” “十点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助理说完,刚走到门口又忽然被霍卿章喊住。 只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支票本,抽出钢笔在金额后写下两千万,随即将支票撕下递给助理:“你抽空帮我交给他。” 助理明知故问:“您是说交给温绛先生?” 霍卿章低低“嗯”了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身继续投入工作。 * 深夜,温绛翻遍各大小说网站,终于让他翻到了一片与他成名作高度类似的题材小说。 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这篇小说也只有五千来个收藏,文名叫《赤色的黎明》,讲述的是人贩将儿童摧残成畸形用以博取路人同情进行乞讨,单亲父亲为了寻找失踪的女儿辞去工作奔波于每座城市打听女儿下落,最后终于和残疾的女儿团聚的故事。 故事主线虽然简单,但过程中这位父亲经历重重险阻,警方的不作为、政府为了粉饰太平故意打压封锁,以及这一路中碰到的善心人和愚弄父亲的缺德人,让简单的主线更加饱满,人性的表达更加深刻。 并且作者文笔绝佳、情感描写细腻且牵动人心,让疲惫了一天的温师傅熬了个大夜逐字阅读完这本小说,哭湿了枕头。 他并不认为收藏少就是文不好,单单是在玛丽苏当道的商业文学中,太深刻的东西确实难出头。 拿给任何一个导演看,也只会被当成垃圾扔掉,大导演们已经不在乎内容,只在乎IP风大不大。 只是温绛,向来不走寻常路。 当年他接到成名作电影剧本时,片酬只有二十万,剧组穷得叮当响,服装都是剧务们拿自己衣服拼拼凑凑。 大明星看不上眼这种小成本制作,资方也笑他们是异想天开,可影片的爆红,出乎所有人预料,至今还以六十亿票房高居榜首,参演的演员现在都是个顶个的大拿,证明他就是有挑剧本的眼光。 温绛联系了网站的版权编辑说明来意,编辑言简意赅要走正常影视出版流程,不售卖给个人。 不售卖给个人,多好的理由啊。 温绛轻吻手机屏幕中的小说封面。 霍卿章,明天见咯。 ------------ 4 第 4 章 翌日,长藤娱乐公司。 温绛一大早就被老总薛铭远一通电话薅起来,说是要他来公司谈谈对赌条约的进展。 温绛不理解,是通讯技术不够发达?几条微信能解决的事偏要多此一举。 况且原文中的薛铭远不是见到原主就反胃?这又是转的哪门子性。 进了门,看到薛铭远坐在电脑前忙着手头工作,人看起来温润雅致如同美玉,只是结合原文,温绛依稀从他那副金边眼镜上看出“斯文败类”四个大字。 像上次一样,自打温绛进门,薛铭远就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手底压了张支票,是亚士电子的代表人助理一早送来的,说让自己转交给温绛。 亚士电子,国内首屈一指超级财团,温绛又是……怎么和他们扯上了关系。 薛铭远清了清嗓子,并没提及支票的事,道:“关于对赌条约,我作为甲方,有资格知道进展情况,说说看?” 温绛摆弄着手机,调到某个界面,一言不发递过去。 薛铭远只看了一眼便蹙起了眉,沉默半晌,低声问道: “你的意思是,要投拍这部小说,赤色的黎明?” 温绛点点头,脑后松散绾起的小揪随着他的动作拂动着发丝轻颤。 薛铭远发出不可思议又极尽嘲讽的一声冷嗤:“五千收藏,一千评论,投拍的价值在哪。” “数据并非衡量剧本的唯一标准,况且,条约里写得清清楚楚,你无权干涉我的任何决定,哪怕这个决定是死路,只要我不后悔,没人需要替我惋惜。” 温绛挑起眉尾,额角发丝垂下拂在唇边,满眼全是志在必得的自信,反而充满攻击性。 薛铭远眼底黯了黯,鼻间发出淡淡一声“嗯”,还算客套来了句:“只要不付出成本,有需要你可以找我。” “我还真有需要。”温绛还真不同他客气。 “你说……” “据我所知,亚士电子的公司代表霍卿章会在今晚七点参加慈善晚宴,我需要一张晚宴的邀请函,以及参加晚宴所有人员名单和关系网。”温绛翘起下巴,“不麻烦吧。” 薛铭远一声冷笑:“所以你的拙计就是搭上霍卿章这趟快车。”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温绛扬起唇角,并未回答。 “虽然我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但这是奉劝,霍卿章不单是你认为的那种有钱人这么简单,霍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为什么单单将这么大公司交予他这个次孙管理,换句话说,能爬上这个位置的人,为了保住位置可以不择手段,你招惹不起。” 薛铭远潜台词不过是在讥笑温绛自不量力。 温绛不想再重复第二遍,站起身:“多谢劝告,但我可以不听对吧?” “随你。”薛铭远移开视线。 温绛:“名单和邀请函我一会儿来拿,多谢了。” 不关心薛铭远现在是什么表情,温绛出门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冗杂的脚步声,一只手及时按住电梯门,后面冒出一个年轻女孩,不停对温绛鞠躬说抱歉,随即对不远处道:“艾老师,这边。” 电梯门口的光线突兀暗了下去,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猛然多了一堆人。 几个助理保镖模样的人围住一个一袭黑衣的年轻男人,黑衬衫黑西裤,黑色墨镜遮住眼,就连头发也是黑润如曜石。 男人进电梯时,蓦的和温绛对上了视线,身体明显一怔。 温绛下意识往角落移动,给其他人让出位置,一瞬间,原本空旷的电梯里挤得水泄不通,但唯独在这黑衣男人周围空出了舒适的圈。 男人背对而站,身形高大,以至于温绛只能看清他修剪精致的发尾。 只是他刚才进电梯时下意识的微怔动作很奇怪,和原主认识么? 而且,姓艾啊……不禁令自己想起穿书前的一位故人。 电梯到了楼层,门一开,助理保镖们齐刷刷涌出,两边电梯门被他们按着,还微微低着头满脸谦恭。 好大的架子。 男人临出门前又奇怪地回头看了眼温绛,随后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中离开公司。 而温绛也在大厅悬挂艺术照的墙壁上看到了该男人的姓名,与云善初的照片紧挨在一起,叫…… 艾澜。 …… 大概,是巧合吧,毕竟世界上重名的人很多。 * 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于市中心的亚德兰贝壳酒店举行,顾名思义,落成于浅海中.央的贝壳形酒店,白贝含珠的造型将宴会厅与住宿楼一分为二却又完美融合,也是亚士电子旗下最为奢华的七星酒店。 即便于深秋季节,温绛依然穿得单薄就来了。 白色衬衫搭配压褶衣襟,避免衬衫原有的死板又增添一丝俏丽,红棕高腰长裤勾勒出纤细笔直的腰身,收脚的设计又在视觉上将双腿拉长,显得修长匀称。 温绛特意摘掉那些太个性化的耳钉唇钉,精致扎起的半长发却又最大程度保留了年轻人独树一格的特色,以至于那些拖家带口参加晚宴的土豪们都要避开老婆的视线悄悄多瞧两眼。 单身贵族们上前搭讪,说着“我看过你的作品”,温绛也只是礼貌地笑。 原主还有作品呢? 他的视线始终牢牢锁定在酒店入口,等到排场升起,他知道他要等的人出现了。 在一堆毫无新意的西装群体中,那身墨蓝西装依然鹤立鸡群, 挺括雪白的衣领上方是一张俊朗英气的脸,发黑而亮,剑眉斜飞英挺,黑眸狭长而锐利,与削薄紧抿的唇恰如其分,不怒而威。 不管在场众人身家大小身份高低,这么一比较,气势始终弱了几分。 所有人恭敬礼貌喊着“霍代表晚上好”,霍卿章也只是点头示意,始终目视前方。 当他徐徐走到温绛身边时,温绛同所有人一样,礼貌地道了句“代表晚上好”。 生性.冷淡的霍卿章如果说对他人尚有一丝尊重还会点头示意,对温绛,完全视如空气,别说回应,一个短瞬的眼神都懒得给予。 就这么视若无睹从温绛身边路过。 从温绛这搭讪不成的公子哥们看到他同样吃了个大冷脸,心中讥笑。 卖屁股为生的男.妓而已,倒是会挑,真是叭啦狗摘月亮——妄想。 温绛也不恼,绕开吃吃喝喝互相说着漂亮话的名利场,去了展厅。 这次慈善晚宴以“艺术”为噱头,邀请土豪们将自己亲手绘制的作品拿来拍卖,所拍善款将全部捐赠于慈善机构,拍卖会已经结束,但作品要放在酒店展厅里展览一周。 成年人的世界,卖的不是画,是人脉是关系。 但土豪们也好面子,不说这些画到底有几笔是出自自己之手,至少摆那里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 温绛从后往前一幅幅看过去,心不在焉。 作品摆放顺序规则虽然没人直说,但明眼人一眼便知走的是身份地位,越往前走,咖位越大,而排在首位的作品,右下角写着“霍卿章”。 “殷先生您来啦,欢迎欢迎。”身后忽然传来客套一声。 温绛余光看了眼,阔步走到第二幅画前,抬手将霍卿章的画和第二幅画一并取下,然后将第二幅画挂在原本属于霍卿章的首位上。 “先生你在做什么!”挂着工作牌的员工看到这一幕,瞬间怒火中烧,急忙过来制止。 “给两幅画换个合适位置。”温绛道。 “你是来捣乱的吧!画摆哪就是哪,你有什么资格私自调换,以为自己是谁。”工作人员一把夺过画,“请你立刻离开展厅,否则我要叫保安了!” 温绛不为所动。 “真是搞不懂,你这种十八线糊咖也能拿到晚宴邀请函,卖屁股卖爽了是么!” 吵嚷声吸引了后面观者的注意,一位西装革履须发斑白的男人走到二人身边,姿态文雅:“请问,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么。” 工作人员见状,立马九十度深鞠躬:“抱歉殷先生,扫了您的雅兴,是这位先生故意捣乱,私自调换作品位置。” 男人看了眼还挂在首位的画作,笑笑,伸手要去取。 倏然,霍卿章带着一帮西装男出现在展厅门口,看到聚集的人群,眉头微蹙,阔步走到几人面前:“出什么事了。” 工作人员愤愤瞪了温绛一眼,刚要开口告状。 男人打断他:“一点小误会,作品挂错了位置,孩子们忙前忙后也也累了一天了,这点小事我来就好。” 说完,他取下了挂在首位的画作。 霍卿章不动声色看了看还临时放在地上的自己的画作,又见男人取下画作要往第二位置上挂。 他的眼底黑沉一片,看向工作人员:“谁允许你这么摆画。” 工作人员立马告状:“不是的,是这位先生故意捣乱,把您和殷先生的作品调换了位置,我正要重新挂……” 终于,霍卿章缓缓看向温绛,像是审视,又似猜疑。 接下来,在工作人员震惊的目光中,霍卿章拿起自己的作品挂在第二位,又接过男人手中的作品挂在了首位。 工作人员:啊? 霍卿章抬头凝视着首位的风景画,声音森寒: “第一,我们是本次晚宴主办方,今晚所有来宾皆为贵客,客人为大,这个道理需要我来教你?” 工作人员傻眼了,“啊”了半天没啊出个所以然。 “第二,殷先生是我最尊敬的老师,师父作品摆在学生之后,是不尊,有人指出错误却不知悔改,还当着我恩师的面大呼小叫,是不敬。如果让别人看到,你觉得他们会怎么腹诽我。” 工作人员吓麻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和三个人中哪个先道歉,如同被抽走灵魂的雕塑,呆滞.jpg “明天去会计部结算工资和赔偿,之后不用再来了。”霍卿章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继而看向身边的男人,“老师,您过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工作人员后知后觉的疯狂道歉被三人顺理成章地无视。 “咱们两人的关系,何须你劳师动众。”男人笑得和蔼,目光却不自觉落在温绛身上。 “冒昧请问你的姓名?”他道。 “温绛。”温绛落落大方,主动伸出手,“殷先生您好,久仰大名。” 并非久仰,而是下午才知道这么个人。 薛铭远整理给他的晚宴名单中,“殷雪颂”这个名字被特意标红加粗,他是霍卿章在国外攻读MBA时的华人教授。 生于财团的霍卿章前半生沉浮不定,亲哥不幸溺亡后才被亚士财团当成继承人培养,老董事长子女多,开枝散叶人口兴旺,如狼似虎盯着这个位子的儿孙更是不在少数。 商战也没那么多尔虞我诈,不如直接点走陷害来得快,因此霍卿章在国外读书时,被亲叔伯买.凶杀人,是这位殷雪颂老师的挺身而护他才保下一条小命。 因此对于霍卿章来说,殷雪颂不仅是人生导师,更是救命恩人,也是唯一值得信赖的人。 温绛暗笑。 赌赢了。 殷雪颂亲切的同他握手:“温先生千伶百俐,提前一步替卿章安排妥当,及时止损,避免他让人看了笑话,大恩不言谢,不知温先生是否愿意赏脸同我们共进晚餐,这个时间,您应该还没吃饭吧。” 温绛意味深长地看向霍卿章:“我当然乐意至极,但是得看霍代表安排。” 霍卿章凝望着他,眼底黑沉沉。 “我为人师,本不该替学生做决定,但卿章也不是小气的人,一顿饭而已,多副碗筷的事。”殷雪颂看向霍卿章,“卿章,你觉得呢。” 沉默许久,霍卿章从温绛身上移开视线,低低道:“老师说得对。” ------------ 5 第 5 章 包间里。 “原来温先生从事娱乐行业工作,怪我不问世事,对娱乐圈也不太了解,没认出你来,我向你说声抱歉。”殷雪颂拿起公筷亲切地为温绛夹菜。 “殷先生叫我温绛就好。”温绛笑道,抬头看向对面的霍卿章。 不知是场合不适还是他本就话少,饭局至今他一个字没说。 “说起娱乐圈,我有个挚友刚好在从事制片工作,如果有时间,你们可以见个面了解一下,听说他手上有不少好剧本。” 殷雪颂虽没明说,但是个人都能听出他准备为温绛铺路了。 温绛主动敬酒,敬意全在酒里,随后一饮而尽。 殷雪颂似乎对他好感度极高,又问:“温绛,平时你有什么爱好么,比如画画或者音乐之类。” 温绛笑笑:“我平时比较宅,一般也就是看剧看小说。” “说起小说,我想推荐给你一部小说,《安琪拉的灰烬》,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一个爱尔兰人的回忆录,作者在贫民窟长大,艰苦的生活却满是诙谐与温情,透露给人一种绝望顶端的快乐。” “认识殷先生太幸运了,最近刚看完一本小说,正文荒呢。” “哦?我倒是很有兴趣,温绛愿意把这本书介绍给我么,我也回去拜读一下。” 来了来了他来了,温绛带着他的《赤色的黎明》走来了。 他对这本书的主线细节娓娓而谈,却又故意不说结局,殷雪颂听得十分认真,表现出几分急切追问道:“结局如何,这位父亲最后找到女儿了么?” 温绛莞尔:“我不喜欢剧透。” 知道了结局,就会失去兴趣。 殷雪颂哈哈大笑,笑完,抬手拭去眼角泪水。 不知是故事情节还是温绛的语言表述太具感染力,在多个瞬间,殷雪颂产生了心头震颤的怜悯感,不禁感叹: “如此优秀的文章,立意深刻,可怜的被拐儿童,可憎的人贩子,要是能做成电影被更多人关注才真是黎明的到来。” “其实我有这个想法,还联系过网站编辑,但被拒绝,对方称要走正规影视出版流程才行,我名下没有公司挂靠,所以这事,也只能想想了。” “不该只是想想,我今晚回去看看文章,然后介绍给我做制片的朋友,如果事成,缺的就是投资方了对吧。”殷雪颂问。 温绛看了霍卿章一眼,眉眼舒展开:“大概是的。” 温绛,盯—— 殷雪颂,盯—— 霍卿章:…… “的确是不错的文章,我考虑一下,过几天给你答复。” 一顿饭吃得融洽和睦,时候不早,几人打算起身告辞。 临走前,温绛又单独找到殷雪颂,表现得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殷雪颂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看你好像有话要讲,你为我推荐了这么优秀的文章,算起来,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你不妨直说。” “其实……我之所以调换画作,主要原因是太喜欢先生的作品了,觉得应该摆在首位。”温绛抿嘴笑笑。 “拙作能得人赏识是我的荣幸,如果你喜欢我很愿意送你,但这幅画已经参与过竞拍,不便相送,我家里倒是还有几幅练习作,你要是不嫌弃,一会儿随我去取?” 温绛微微鞠躬:“多谢殷老师,因为我父亲在世时是非常优秀的美术老师,嗜爱风景画,毕生都在追寻光与影,可惜天妒英才……我也不是非要夺人所爱,只是看到先生那副充满阳光的树林……” 温绛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中浮现点点水光:“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殷雪颂轻叹一声,温柔轻拍温绛的肩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珍惜身边人。” …… 霍卿章在地下停车库告别了殷雪颂,随后疲惫地揉捏着眉心。 他坚信温绛是故意提及小说投拍,好从自己这里捞一笔。贪心不足蛇吞象,两千万都不够打发。 当助理将车子开到拐角路口时,霍卿章一抬眼,看到站在路口的温绛。 十一月的天气里他只穿单薄衬衫,无扣设计的衣服领口大敞,露出半截分明的锁骨,被寒风吹得染上一层薄红。 果然,对他来说两千万根本不够,毕竟以他的资质和咖位,想要在娱乐圈赚到两千万,难。 所以故意等在自己的必经之路,开始玩转花花肠子。 助理回头道:“温先生好像在等您,要停车么。” 随后他又自顾嘀咕着:“这么冷的天只穿衬衫,会冻坏吧。” “不停,走。”霍卿章淡淡瞥了他一眼,立而收回视线。 但下一秒,他看到温绛抬手呵一口热气,搓了搓手臂,似乎冷得厉害,但即便如此也不肯走。 这种自虐般的固执,让霍卿章莫名产生一丝烦躁。 他闭上眼,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冷声道:“停车。” 温绛正往手心呵气,忽然看到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身边,车窗落下,露出一张冷峻淡漠的侧脸。 他眉目一展,心中感叹:我的暖床工具人真好看。 霍卿章森寒的声音传来:“给你三分钟,把你想说的全说出来。” 温绛双手拢合的动作没来得及收回,微笑着一歪头,柔和的眉眼娇憨俏丽:“嗯?说什么。” 霍卿章冷冷扫了他一眼:“三分钟,说,过期不候。” “我没什么想说的。”温绛又故作恍然大悟,“哦~对了,谢谢霍代表今晚的招待,祝你做个愉悦的美梦。” 霍卿章:…… 不得不承认,比起之前见过的狂蜂浪蝶,这个叫温绛的的确有些本事在身上。 所以即便温绛说了无话要说,霍卿章还是坚持己见:“还剩两分钟,钱,或者人脉,想要的,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就连前座的助理都忍不住在心里替他太监着急:快说啊!要两个亿!给你机会要中用啊! 温绛思忖片刻:“那……那就早安晚安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儿孙满堂?” “温绛。”霍卿章低声打断他,“我没时间和你开玩笑,你站在这里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 温绛脸上撑着笑,心中狂翻白眼。 自作多情。 倏然间—— “嘀——”汽车鸣笛声在后面响起。 温绛抬眼看过去,随即对霍卿章笑道:“我等的人来了,霍代表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抬腿走人。 霍卿章怔了怔,随即回头望过去。 温绛满面含笑上了殷雪颂的车。 良久,霍卿章不可置信地冷嗤一声。 想起自己刚才那翻自作多情的言论,心中隐隐浮现一股热意,这种温度更偏向燥热。 躁得慌。 没眼力见的助理还火上浇油:“代表,他在等殷先生。” 霍卿章在心中一字一顿回应道:我、知、道—— 回了家,霍卿章坐在房间里,脑海中反复浮现出温绛笑呵呵上了别人车的场景。 就那么开心?嘴巴都快咧到耳朵。 但温绛这人,谁沾都得惹一身骚,老师廉洁一生,不能因为他落得个晚节不保的讳名。 思虑许久,霍卿章给老师打了个电话想探探情况,却在电话中不经意听到温绛和保姆的谈话声。 “老师,您现在方便把手机给温绛么,我有点关于电影投资的事想和他谈。”霍卿章的声音听起来古井无波,手却反复摩挲着zippo。 很快,电话换成了温绛接。 “怎么了,霍代表,先生说您有事和我谈。” “嗯,关于电影投拍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电话里谈不方便,抽空见一面?” 霍卿章觉得好笑,这人还拿乔起来了。 “好,明早五点,地址稍后发你,你的号码给我。” “几点?”温绛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点,鸡还没叫呢。 “我公司七点上班,只有那时有时间。所以,你早点睡,起不来误了点,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霍卿章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让温绛尽快离开老师家。 至于电影是否真的确定投拍,只要老师不横加干涉,温绛根本没有选择权。 温绛拿着殷雪颂的手机通着话,腾出一只手用自己手机查询亚士电子上班时间。 当他看到九点时,倨傲一笑:“好,五点见。” 深夜。 温绛将从殷雪颂那拿到的画挂在卧室床头,跪坐在床上细细观察每一处笔触。 昏黄的灯光下,他瞳孔中亮色的光点越来越多。 画面是临摹的莫奈的多联作《干草垛》。 每一幅画面都是某个时间点下草垛的光影变化,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转瞬而逝的瞬间在这一刻变成了永恒。 温绛想起小学时爸爸带他去农村写生,一坐就是一整天,对着枯燥乏味的干草垛,温绛安静不了一会儿,到处跑来跑去,最后跑累了,在阳光明媚的正午窝在爸爸怀中沉沉睡去。 爸爸是个温柔文雅的男人,即使自己压麻了他的腿,他也不忍心将自己喊起来。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父母早已不在人世,琐碎零散的记忆也在时间冲刷下慢慢淡去,但看到这幅画时,记忆表层的蒙尘被吹散,每个镜头,又变得无比清晰。 好像又看到了九岁那年的春天,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干草垛。 十八岁那年,他踏入娱乐圈的第一天,便对着月亮许下心愿: 希望,能得到更多人的爱。 * 翌日四点。 温绛被电话声吵醒,拿过手机看了眼,是霍卿章打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迷蒙倦意,微微嘶哑“喂”了声。 霍卿章言简意赅: “临时有工作,早上见不了了。” 温绛“嗯”了声:“晚上见吧,你忙。” 他当然知道霍卿章所谓的五点见只是想让他尽快离开殷雪颂家的借口,索性他连闹钟都没定,更没有起床的意思。 霍卿章:“今晚也没时间。” 温绛:“明晚。” “没时间。” “后天。” “没时间。” “没关系,你要实在没时间,我找殷先生谈也行,内容请他转达给你。” 温绛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稍纵即逝的重呼气,接着霍卿章道: “今晚十二点,我那时有时间。” 温绛散漫翻了个身:“地址呢。” 霍卿章的声音淡漠且平静:“京哲慧,夜总会。” ------------ 6 第 6 章 温绛醒来时已是下午,错过了午饭的点。 作为一个忠诚的糖分爱好者,他可以为了甜点把饭戒了。 他点了几块水果口味的甜点和一杯椰子水,坐在窗边乘着夕阳的余韵吃了甜点又喝了两袋解酒药,之后下楼去商场逛了圈买了两身衣服。 路过珠宝专柜,忍不住驻足打量了好久。 小时候随爸爸去农村写生,每到夜晚,就能望见青黑色的天集中繁星灿烂,这是在城市中很难见到的场景,于是从那时起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一切亮晶晶的东西。 所以穿书前接的代言也大多是珠宝品牌,每逢新季度,合作过的珠宝商便会成套往家里送新品,家里的珠宝多到就算一天换一套这辈子也戴不完。 时移世易,他现在全身上下仅剩的就是几个朴素的银圈耳环和唇钉。 想买,但仅剩的八万块提醒他,看看就行别想太多。 出门前,换上白色修身高领毛衫,咖色长裤裤腰裹住衣摆勾勒出纤细笔直的腰部轮廓,最后套一件灰蓝色貂绒短外套,是仿货,不值钱。 夜里十二点,温绛叫了网约车抵达京哲慧,但周围除了酒店就是眼前这个地下停车场,根本没看到夜总会的影子。 他尝试给霍卿章打电话询问具体地址,但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按掉。 看得出来,霍卿章根本不想见他,只是约定在先,他又不愿做那个食言的小人。 直到他看见几辆豪车开进地下停车场,鬼使神差,他跟了上去。 停车场看着平平无奇,内里却大有乾坤,一直走到头,就看到一架诡异的电梯,门口站着几个穿西装的男人,见到豪车里下来的公子哥们立马热情迎上去,几人进了电梯。 其中一个公子哥温绛颇为眼熟,之前在慈善晚宴上见过,找他搭过讪。 既然霍卿章不愿告知具体地址,他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进了电梯上了楼,夜总会的大门赫然可见,富丽堂皇颓靡奢侈,连空调吹出的暖风都夹杂着香郁的醉生梦死。 门口的保镖看到温绛下意识要上前询问,但看清他的脸后,思忖片刻主动退到一边。 这地方开得隐蔽,根本也不是用来赚普通人的钱,自然少不了艺人光顾,因此他们也懒得过多询问。 温绛远远跟着公子哥们,见他们进了一间包厢,他在门口稍作整理,随即推门而入。 酒精的气味夹杂着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只一眼就看到了昏暗灯光下坐在最中间的霍卿章。 霍卿章修长的手指拎着酒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在彩灯照射下玲珑剔透。 “咔嚓。”明明屋里嘈杂,可温绛还是听到了霍卿章杯中冰块碰撞的声音。 谈话声音乐声因为不速之客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宛如胶水黏着在温绛身上,一动不动,只有霍卿章渐渐蹙起的眉头昭示着这并非静止画面。 他竟然找来了。 “晚上好。”温绛微笑着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阒寂。 见过一面的公子哥眼睛瞪得老大,随后眼底暗流涌动,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 “哎呦,什么风把温老师给吹来了,我刚还抱怨着今晚要和这群糙老爷们大眼瞪小眼实在无聊,嗯~我晓得了,是香风送美人。” 随即他朝温绛招手示意温绛坐他身边。 温绛平静地望着霍卿章,慢慢走到公子哥身边坐下,正好被霍卿章和公子哥夹在中间。 “什么香风,霍代表有令,我岂敢不从,要是怠慢了,我相中的新剧本不就打了水漂。” 听到温绛这么说,在场众人下意识环伺一圈,这才发现,霍卿章今晚做局请的人都多多少少和影视行业沾点关系,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家来了劲儿,这还了得,原来小美人是有事求他们,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想要得到什么当然也要相应地付出什么。 霍卿章领口微敞优雅跷腿,单手轻晃着酒杯摇匀冰块,看也不看温绛,显得几分漫不经心: “影视行业我没接触过,不敢妄言,所以请了些在这方面有所经验的朋友,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好好把握机会。” 公子哥们一听,小眼锃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恰好这时,领班敲门,领进来模样姣好的四男四女,让他们在台上站成一排供客人们挑选。 公子哥们摆摆手,示意领班把人都带出去。 他们今晚的目的,只有这个自诩清高的娱乐圈小牛郎。 灌醉他,撕去他假清高的面具,搓搓他的锐气。 “我做影视多年,投资的片子必定大爆,现在内娱那些什么顶流,有一半都是我一手捧红,但我也不是做慈善的,只是没有那些老梆子那么迂腐,图的就是一开心。”其中一公子哥举起酒杯晃了晃,笑得意味深长。 旁边人主动拿了新酒杯倒满威士忌,连冰块都不舍得加,满满一杯几乎要溢出来,顺势推到温绛手边,还故作姿态做了个“请”的手势。 穿书前,温绛不是没参加过这种场合,每次去之前,经纪人都会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喝醉”。虽没明说,但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什么腌臜没见过。 温绛举起酒杯,从容一笑,一仰头,喉结不断滚动,一杯酒就这么一饮而尽。 “爽快!”在场人纷纷鼓掌起哄。 刚空了一会儿的酒杯立马又被人满上,下一个公子哥无缝衔接凑过来: “听说过大导演蓝宁吧,他之前还欠我个人情,正好借此机会我了了他这个人情,省得他做梦都在惦记这事。” 温绛心知肚明,再次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霍卿章好似局外人,始终不发一言,自顾小口呡着酒,仿佛置身事外。 洋酒口感顺滑好入口,喝起来无压力,但后劲极大,即便温绛提前吃了东西喝了解酒药,但此时的音乐声在他听来还是显得有些扭曲眩晕,不过尚且还能保持理智。 敬了一圈酒,温绛撑得慌,脸颊也笼上浅淡的粉。 他主动给自己倒酒,看向身边的霍卿章:“霍代表,多谢你帮我安排这个酒局,我也敬你一杯聊表谢意。” 霍卿章放下酒杯,目视前方:“不用,我没帮什么忙。” 温绛笑笑,还是喝了这杯酒。 看着温绛有条不紊的动作似乎没一点醉意,几人互相使个眼色,喊了服务生来,悄悄让他拿了几个带作弊器的骰盅。 骰盅旁有个不易察觉的小按钮,可以任意改变骰子点数。 “干喝没意思,咱们来玩骰子怎样,输了喝一杯。”不怀好意的人提议道,“温绛,会玩骰子吧。” “不会,所以你愿意教我么。”温绛坐近一点,低头打量骰盅,满脸谦虚好学。 众人一听,乐了。 这年头竟还有人主动送上门,那我们可不客气啦。 烟味与酒精的气味在房间里不断弥散,烟雾缭绕中骰子在骰盅里滚动的声音钝重发闷,彩色气氛灯久转不息,将众人都染成五彩缤纷的黑。 有了作弊器,温绛赢不了一点,只有在老天偶尔眷顾他时,才能短暂的逃离酒杯。 大半洋酒都是温绛一人包揽,但不胜酒力先犯迷糊的倒是这些公子哥。 公子哥们一直忍着也累了,打算着该办正事了,也不管霍卿章还在场,醺着脸就往温绛身上靠,明明双手软得面条一样,却硬要给温绛来个壁咚。 霍卿章却在这时站起身,捞过西装外套:“时候不早了,我明天要早到公司开例会,你们慢慢玩。” 那些人已经醉得七七八八,说着污言秽语根本没人注意他。 霍卿章往外走,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 随即他将外套用力抛上去,稳稳盖住监控摄像头,阔步离去。 包厢门一关,醉鬼们犹如丧尸出巢,歪歪扭扭向着温绛奔来,按住他的脸就要亲。 温绛翻了个白眼,揪着醉鬼的领子甩到一边,嫌恶地拍了拍手。 醉鬼跌入沙发不动了,下一秒,震天鼾声响彻包厢。 “没本事就别在违法边缘试探。”温绛环伺一圈已经睡得四仰八叉的醉鬼们,嘲讽道。 他抬头看了眼被盖住的摄像头,思忖片刻,把每个人的裤腰带解开,有的顺便拉开了裤子拉链,最后在沙发上洒了些酸奶,留下自己的外套后疾步离开。 等他出了门,霍卿章早已不见踪影。 霍卿章喝了酒多半是叫助理开车来接,所以他人现在该在…… 门口。 温绛直接去了停车库入口。 黑夜中,高大冷漠的身影只着一件单薄衬衫伫立在夜风中,西装裤勾勒出漫画中才会出现的直角胯,连接着笔直修长的双腿,宽肩窄腰,温绛怦然心动。 “霍代表。”他主动上前打招呼。 霍卿章望着路边过往车辆,并没因为温绛的到来感到一丝惊讶。 他预料到了,所以临走时故意遮住摄像头。 至于温绛做了什么,他不关心,但能猜到。 “你酒量不错。”霍卿章意味不明的一句,不知是贬义还是由衷夸奖。 温绛撑起一抹微醺的笑,却忽然脚下一踉跄,身体撞入霍卿章怀中。 霍卿章嗅到了他头发的香味,半晌,单手推开他,给人扶正,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湿润漆黯的目光,稍纵即逝。 可温绛还是执意往他怀里靠,但不激烈。 霍卿章冷笑。 还是老套路,借着醉意故意往他身上贴,温绛,你不该只有这点本事。 助理开了车过来,霍卿章顺势跨进车里,留下冷漠侧脸: “我承认当晚我也有责任,但两千万和你想要的投资你都拿到了,我们也该到此为止,这是忠告。” 是忠告么?在温绛听来是威胁。 但是两千万?在哪?他怎么不知道。 幸好没见到这两千万,否则收了这笔钱才是真的自断后路,无论是谁都会认为收了钱就代表了两清。 “走了,你也早点回家。”留下这样一句,霍卿章关了车窗。 望着车子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夜幕中,温绛薄唇轻勾: “话不要说太满,这是忠告,下次见。” 又站了会儿,温绛绕到停车场后面,绕了个大圈来到马路对面的冬青植被旁。 他望着隐蔽在草丛中的男子,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卧槽!”男子被吓得失了智,一屁股跌坐在地,下意识抱住手中的单反相机。 一抬头看到温绛的脸,他白净的脸在黑暗中格外突兀。 “你你你!”甚至舌头都打了卷。 温绛做了个深呼吸,从他手里夺过单反,翻看着里面的内容。 果然,刚才刚到停车库入口就感觉对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像是路灯折射了玻璃的光,便猜到定是有狗仔在草丛中蹲点。 所以他故意往霍卿章身上靠,挡住他的脸确保不会被拍到。 看这狗仔的表现就知道是个小萌新,心理素质尚未达标,见到被偷拍的正主吓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温绛不想知道他家里几口人是否全指着他养活,冲他扬了扬单反,道: “偷拍他人进行盈利是违法的,你知道吧。” 狗仔弱弱点头,哭丧着脸伸手想要回单反:“我这是第一次,我其实想进时政新闻组来着,但偏给我安排进娱乐组,我也不想都是上级要求,我我我,对不起我马上删。” 温绛抬眼,思考着,半晌,将单反还给他: “不用删,反而希望你尽快发到网上,照片中可以出现我的脸,但绝对不能露出另一当事人的脸。” 狗仔傻了:“啊……?” 温绛:“你只管照做,我绝不追究法律责任,而且还少不了你的好处。” 狗仔:“啊……?” ------------ 7 第 7 章 翌日,微博横空出现新热搜: #温绛夜会神秘男人# 配图是温绛在停车库前紧贴在某男人怀中的照片,温绛的脑袋刚好挡住了该神秘男人的下半截脸。 评论区黑粉狂欢: 【哇哦,和上次的猪头不是同一人欸,WJ牛逼[斜眼笑]】 【这次的看着水准挺高,瘟鸡厉害啊。[大拇指]】 【瞧瞧,这不就坐实卖屁股一说,凌晨两三点私会男人,总不可能是研究夜光剧本。[呵呵]】 【楼上的醒醒,瘟鸡接得到剧本?都多久没资源了,还在娱乐圈赖着我是没想到。】 【热知识,这个车库旁边是酒店,嘻嘻。】 只是这次相较于从前而言,多了不少理智的声音: 【srds,娱乐圈很脏的,有些人并非自愿,大家积点口德吧。】 【上次去过他直播间,狠狠怜爱了,至少这次的看着像个帅哥,也算是一种安慰……】 【有点难过,真心希望他好好生活,长藤娱乐要是不想捧他就早点解约别吊着他,还让人出来做这种事,难受。】 【woc什么情况,姐妹详细说说?】 【有些事心里清楚就好,没必要摆到台面上讲,给别人留点尊严吧。】 等到话题积攒到一定热度时,温绛发了条微博: 【和朋友玩到凌晨很正常,大家别担心,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哦哦哦那就好,朋友看不到脸,但好像蛮帅的嘿嘿[可爱]】 【嗯嗯理解的,我也经常和朋友撸串到凌晨,不要在意那些黑粉说什么,加油哦![奋斗]】 另一边。 霍卿章正看文件,听到助理说: “代表,热搜照片中这个人是您么。” 霍卿章漫不经心看了眼助理的电脑,目光瞬间怔住。 他想起昨晚温绛故意装作站不稳往他身上贴的场景。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他手段不过如此也只会玩装醉贴近那一套,原来他是发现了有狗仔偷拍,故意贴近帮自己挡住了脸。 是自己误会了他。 “温先生人真的很不错欸,敏锐还聪明。”助理顺势夸赞道。 霍卿章凝望着热搜照片,心头生出一股涩意。 “对了,两千万的支票你交给他本人了?”他又忽然问道。 “没有,我不知道温先生住址,一早去了他公司交给他老板让对方帮忙转交。” 霍卿章蹙了眉,语气生硬:“你就是这样做事?” “对不起,我下班后会去长藤娱乐再确认一下……” 支走助理,霍卿章揉着眉心,表情中挟带几分倦意。 他又点开热搜中的照片,翻遍评论区,确定没人把神秘男人往他身上联想,那一刻,他又想了很多。 昨晚喊来的那群纨绔子弟说破大天连朋友也算不上,以他的身份也不必和这种人群打交道,但本意无非是为了愚弄温绛让他看清现实,当断则断,暗暗警告温绛以后别来纠缠,两人该到此为止。 但这不合时宜的照片又清楚告诉他,他欠了温绛的人情。 不仅是欠了人情,更是再次误解了他,或许,也伤害了他。 霍卿章摸过手机给温绛发了消息: 【我可以满足你三个心愿。】 温绛很快回了消息: 【你家住在阿拉丁神灯里么?[吐舌头]】 霍卿章:【我没时间和你开玩笑。】 这一次过了很久温绛才回了消息:【[OK]第一个心愿:今晚七点,兴业广场见。】 霍卿章合理怀疑,三个心愿对于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温绛来说还是少了。 * 下午没事,温绛窝在沙发里刷视频,看着看着犯了困。 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错,而好的睡眠是一夜无梦,头一次,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到自己走在池塘边,脚底一片枯黄落叶,这时一条鲤鱼从池塘中跳出来,一跃而起撞进他怀里,鲤鱼嘴里还咬着颗水光光的紫葡萄,还不断发出类似于“咕噜”的奇怪叫声。 醒来后温绛懵了许久。鱼会发出叫声么? 无暇顾及这场梦的预示为何,他去厨房烤了点蔓越莓饼干,用方形透明盒子装好,系上丝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之后不厌其烦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头发。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温绛提前到了广场等。 开始温绛还担心,这样毫不掩饰暴露在大众视线中会不会引起骚动,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原主一个查无此人的十八线糊咖,粉丝还没网红多,路人最多会因为他优秀的外表多看几眼,要问他们是否认识温绛—— 啊?温绛是谁?明星?国家领导? 七点整,分毫不差,黑色的迈巴赫在广场前停下,车里人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似乎在等温绛先上前。 温绛走过去俯下身子敲敲车窗,车窗打开后,他将手中的蔓越莓饼干递过去:“霍代表晚上好。” 霍卿章并没有要接饼干的意思,也不打算下车,目视前方只给他留一道冷淡侧脸,声音低沉仿佛在刻意压低:“今晚的计划是什么。” “嗯?”温绛不理解。 “这里人多眼杂不宜停留过久,简单叙述你的计划,我考虑一下是否可行。” 温绛听了,心里克制不住发笑。 到底谁才是艺人,偶像包袱这么重。 “一个小时的时间在广场五楼的东南亚餐厅用餐,一个小时用来逛广场后面的商业街。”温绛暂时也就想到这么多。 “所以今晚叫我来,是让我陪你约会?”霍卿章眉间微蹙,语气显得几分生硬。 “霍代表,你确定还要继续在此逗留?周围已经有人在拍照了哦。”温绛答非所问,笑得从容泰然。 霍卿章从后视镜里瞧了眼,果然如同他所说,已经有年轻人对着这边举着手机,不知是拍人还是拍车。 “去商场门口等我,我去停车。”留下一句话,霍卿章开车离开。 今天是上班日,广场人并不算多,因此霍卿章的出现变得更加显眼,长身玉立,气势迫人,路人想看,却又被气势骇到,生怕多看几眼会惹上麻烦,只得用余光偷瞄。 霍卿章一和温绛聚头,张嘴便是:“一小时用餐时间太长,缩短至四十分钟,商业街也不必逛,那边人流量密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温绛并未反驳,顺着他的要求应着“好”。 大多数人逛商场的目的并非购物,只是为了散步消遣,和霍卿章截然不同,他目的性极强,和温绛一前一后保持适当距离,直奔电梯上五楼,不肯在任何地方留下自己的目光。 进了餐厅,两人选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卡座旁一盆半人高的绿植,刚好给二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等待上菜的时候,温绛又把自己烤的饼干递过去:“我自己烤的蔓越莓饼干,还热乎呢,冷了就不脆了。” 霍卿章淡淡看了眼,依然没有伸手接的意思:“抱歉,我不吃甜食。” 温绛已经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被他拒绝,但也料到了。他自顾打开盒子摸出一块饼干,透过身边落地窗望着广场人头济济,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饼干,很难通过他的表情来判断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这时,服务生端了套餐上来。 “您好,这是您从美了团订购的A套餐。” 服务生后面还跟着另一服务生,手里拿着一排纯色半透明小熊挂件,紧随道:“客人您好,我们餐厅现在正与斯朵拉小熊搞联名活动,您只需要在美团点评中发送带图五星好评便可随意挑选一只小熊挂件。如果您嫌麻烦,可由我们工作人员代您写评价。” 温绛拿过一只绿豆灰色小熊,爱不释手:“写评价就能送我么?” 服务生刚要点头,一边传来霍卿章冷漠的声音:“不需要,放下餐点你们就去忙吧。” 他不喜欢陌生人在他身边长时间逗留。 温绛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他反复摩挲着小熊,良久,还给服务生,强颜欢笑道:“没关系,我不要了。” 嘴上这样说着,目光却始终依依不舍黏在小熊身上。 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服务生真想说干脆送你算了,但他们知道有些客人就是不喜欢在用餐时被打扰,只得鞠躬道歉速速离开。 用餐过程中,霍卿章也表现得兴致缺缺,只吃了两口春卷就低头摆弄手机,只有温绛抱着“不能浪费”的态度,把自己这份吃完后,确定霍卿章不想吃,便拿来他吃剩的那份继续努力。 刚把桌上的吃完,温绛撑得想吐,服务生却又端上来一份套餐,也不敢多说话,放下就赶紧脚底抹油。 “等一下,是不是送错了。”温绛喊住他。 明明是深秋初冬季节,服务生脑门上却沁出一层薄汗,神情紧张,反复确认着单据:“没、没错啊,就是您这桌点的套餐,我……我再去后台确认一下。” “不用了。”意外的,霍卿章叫住他,“没送错,是我点的。” 温绛诧异看过去,就见他对着服务生举起手机:“是这样填写好评就能送一只熊对么。” 温绛双眸倏然瞪大,睁到极致的眼眸带动睫毛颤动不止。 服务生看了眼:“还要带照片的好评……” 霍卿章眉头微微蹙起,对着餐桌拍了几张照片,插入评论:“这样?” “没错,我马上帮您拿小熊。” 服务生拎上来一排小熊,霍卿章不假思索选了绿豆灰色小熊,半晌,又问:“再写一个好评,可以再送我一只对吧。” 服务生:“对……” 他漫不经心把两只小熊推到温绛面前: “给。” 温绛怔了半天,突兀笑出声。 这样,他就有两只很喜欢的小熊了。 他询问缘由,霍卿章也只是说:“没什么特殊原因,突然想要,可拿到手又觉得一般,送你了。” 温绛不在乎他到底出自什么原因又点了一桌他根本不吃的套餐,把两只小熊挂在钥匙扣上冲霍卿章扬了扬:“谢谢霍代表,我很喜欢。” 霍卿章看了眼手表:“时间到了,走吧。” 温绛也不说什么时间还早有意挽留,拎起自己没吃完的饼干跟着往外走。 温绛看了眼手机时间,忽然道:“霍代表,这个点好像大家都出动了,电梯人特多。” “从后门走。”霍卿章道。 温绛不好告诉他,后门一出门正对商业街,这波属于是计划通。 而在他的伟大计划中,位于商业街口的兰绮珠宝专柜才是今晚唯一的目的。 ------------ 8 第 8 章 “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一会儿送你回家。”霍卿章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完自己想说的,也不管他人意下如何,扭头走人。 等他开车到路口接温绛时,却看见温绛站在某家商铺门口,隔着落地窗深深凝望着展柜。 珠宝被镁光灯折射出的光芒璀错生辉,在他的眼眸中映照出一个个星光薄雾的小点。 他看得认真,仿佛灵魂都被吸引。 听到车子引擎声,温绛这才回神,视线却拉了丝,反复在展柜与车子间流连,那依依不舍的目光,艳羡且夹带一丝惋惜。 兰绮珠宝作为纵横百年的顶级奢侈品品牌,价格自然居高不下,土豪们都有自己的专属sales拿货,平日也不会光顾门店,因此店里看起来冷冷清清,实则全靠价格吓退一众普通人。 霍卿章虽然想尽快同他撇清关系,但自认并非那种提裤子不认人的人渣,思忖片刻,他打开钱夹抽出一张卡递过去:“进去看看,想买什么就刷这张卡,密码九四零八一一。” 温绛笑笑,没接那张卡:“不用了,如果代表愿意等我,我想进去瞧瞧过过眼瘾,买就不必了。” 霍卿章也没同他继续拉扯,关上车窗选了首节奏舒缓的英文歌,闭目养神。 穿书前的温绛很少亲自下榻奢侈品店,只要到了时节就会有大批品牌方上赶着上门求着他看一眼他们的珠宝,就算不接代言,能戴着他们的品牌在各种场合露露脸都能带动消费力。 和专柜柜姐们有过接触,知道她们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精,可这次进了门,温绛却有一种误入荒山野岭中独此一家的小卖部的感觉—— 老板仗着自己一家独大根本不鸟人:爱买不爱,不买滚蛋。 甚至于,进门后温绛连个柜姐都没看到。 他环伺一圈,看到身着职业套裙的柜姐们都聚集在同一处,奢华典雅的绒布沙发里坐着个矜贵的年轻男人,身边一圈柜姐单膝跪地,有的帮忙倒茶,剩下的手里捧着珠宝套盒,一一为那年轻男人试戴首饰。 温绛:终于见面了,小白花同志。 虽然只在照片上见过一面原文男主真容,但印象深刻,所以一眼便认出那个被柜姐团团围住的男人正是原文男主云善初。 炮灰和男主的相遇,就是这么戏剧性。 小白花娇憨典雅,用原文话说就是“充满破碎感的琳琅碎玉”,他温柔单纯不畏强权,这种人淡如菊的性格最吸引反派霍卿章,所以就算是变态肮脏的反派也愿为他留下心中唯一一片净土。 幸而,霍卿章没进来,没能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对于这段剧情,温绛记忆犹新。 原主自以为爬了反派的床有了靠山,妄想与云善初争夺兰绮珠宝新季度的代言权,在反派不知情的情况下越俎代庖,拿出反派镇压品牌方,品牌方开始信以为真,即便云善初是他们心中独一无二的代言人,但惧于反派的财权势力,只好同原主签订两年代言合同。 后来事情在网上发酵,被反派知道有人借他身份僭越行事,把人折磨了半死。 想到这里,温绛下意识看向云善初。 果然如同原文所写,即便出身豪门,可丝毫没有有钱人那种傲慢习性,反而面对单膝下跪为他试戴首饰的柜姐,会温柔扶起她们再来一句“众生平等”。 可柜姐即便腿站起来,精神却依然跪着,弯着腰呈九十度,满脸讨好地笑。 倒茶的柜姐看起来像个萌新,手一哆嗦茶水溢出来,立马被领班呵斥:“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这边不用你了,去招呼其他客人。” 几人面对云善初又立马换了副嘴脸,不停道歉。 领班又对另一经验丰富的柜姐悄声道:“你去看着那个新来的,别再让她出岔子。” 在温绛进门的十分钟后,终于有人上前迎接。 虽然大部分人认不出原主这张糊咖脸,但对柜姐来说这是必要的职业操守——熟记每位客人的脸,将每个人变成潜在客户。 那位倒茶失误的柜姐认出了温绛,但她不太关注娱乐圈的是是非非,只想尽可能完成业绩,赚更多钱给妈妈治病。 她很想谈成一笔大单子,虽然她是从平价品牌柜台提上来的,可也不是没有经验,只是那面目严肃的前辈往她身边一站,压力来了,原本组织好的语言也变得乱七八糟: “先生……先生晚上好,欢迎光临兰绮珠宝,您……您看……随便看看吧。” 温绛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估摸着时间,随便指着一条手链道:“这个可以拿给我试试么。” 柜姐手忙脚乱戴上手套拉开抽屉:“可、可以!” 刚拿出手链,她忽然意识到该为客人准备茶果点心,又要走,可又不能把这么贵重的珠宝扔这,一时间慌了神,无所适从。 身旁老前辈阴恻恻来了句:“不好意思,这条手链是那边的客人预订试戴的产品,您再看看别的吧。” 前辈瞪了萌新一眼,将手链小心翼翼收进展柜。 温绛也不恼,看了一圈又指着另一条手链:“这条可以试戴吧。” 萌新柜姐:“可以的……” 她刚伸手要拿,又被前辈按住手,一通眼神杀,随即前辈对着温绛阴阳怪气笑道:“不好意思,这条也被那位客人预订试戴,在他试戴前我们必须保证首饰的洁净完整,请您谅解。” 她嘴上说着希望温绛谅解,可行事举动说话语气可一点没有求谅解的态度。 萌新柜姐嘴唇在抖,眼圈泛红,温绛真怕她下一秒就要当场哭出来。 领班注意到这边的小骚动,也没有来询问的意思,只用眼神示意她们:只看不买的打发走,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前辈柜姐虚假微笑:“先生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营业结束,这边很多首饰都是那边的客人预订试戴的,我们也无法一眼为您区分哪些您可以试戴,不如等我们整理好您明天再来。” 她没明说,可撵人的意思昭然若揭。 温绛直直盯着她,虽然在笑,但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他转头看向萌新,冲她点头示意:“谢谢招待,明天见。” 离开专柜的时候,除了萌新,再无其他柜姐对他礼貌道一声“再见”。 以至于出门后,还没走远,温绛听到了前辈对萌新的训斥声: “一点职业眼光也没有,房租都交不起的糊咖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做什么,你以为你现在待的地方还是你以前的那些穷人平价品牌店?长点心吧。” 温绛默默走到车前,轻敲车窗。 霍卿章打开车门锁,温绛上了车,垂着头不发一言。 “看完了?这么快。”霍卿章还以为要等很久,但温绛只进去十几分钟就出来了。 温绛头埋得低,额角垂下微卷的发丝遮住眼睛。 他还是没说话,只轻轻点头。 “最后问你一遍,确定没有要买的。”霍卿章点了火,发动了车子。 温绛依然沉默着点点头。 但就是这不同寻常的沉默,让霍卿章心生犹疑。 他紧握方向盘,良久,却熄了火,打开车门下去,来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对温绛道:“我看你好像没看过瘾,下车,我今天刚好有时间。” “不用了,看完了……”温绛嚅声道。 “我不喜欢话说两遍,下车。”霍卿章声音森寒,带着不可违抗的决绝。 没人看到,温绛委屈的面容下,嘴角那不易察觉的笑,稍纵即逝。 下了车,见温绛在后面慢悠悠磨洋工,霍卿章拉起他的手强硬往店里拽。 一进门,他沉声道:“让你们领班过来。” “霍代表晚上好。”听到动静的柜姐齐刷刷小跑而来,站成一排恭敬鞠躬。 当她们看到霍卿章身后的温绛时,有种天塌下来的不安感。 领班整理着领结一路小跑,又是一道九十度深鞠躬:“霍代表晚上好,我是今天的领班,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霍卿章道:“所有的当季新品拿过来,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 正在试戴首饰的云善初看到霍卿章,立马起身,表情是按奈不住的喜悦:“卿章哥哥,好巧,在这里遇到了。” 温绛:…… 忘了,某人的白月光还在这没走。失策了。 霍卿章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直到领班把所有新品拿过来,霍卿章随手拿起一条手链,看了两眼,继而—— 往地上一扔,皮鞋踩上去反复碾压。 柜姐们集体傻了眼,条件反射想从鞋底救出这条手链,但对上霍卿章冷漠微愠的面容后,立马不敢动了,像一排鹌鹑一般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霍卿章那张脸确实有够恐怖,不谙世事的小朋友看到直接吓哭的程度。 “还以为是多脆弱的东西经不起人碰,还是说,你们擅长看人下菜碟。”霍卿章漫不经心收了脚,冷哧一声。 不用明说,柜姐们明白了。 有人告状! 但是!求求了!不要现在找茬,品牌总代理一会儿就要过来,要是被他们看到了可就解释不清了。 但很不幸,上天没有听到她们的祷告。 兰绮珠宝的代理商带着一群小弟进了门。 随即他们看到了霍卿章寒霜冷冽的脸,看到了在地上被磨坏的手链,看到了柜姐们如临大敌的神态。 最不幸的是,兰绮珠宝早多年前就一直想和亚士集团搞合作,企图靠着亚士的影响力打开国内市场,但被霍卿章多次拒绝,给出的理由是要坚持本心,认真做电子科技行业。 两人见面又是一通商业吹捧,当然,只是兰绮单方面吹捧,霍卿章也只是礼貌回应,却始终反应平平。 霍卿章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谈公事,道:“今天来只是想带朋友选几件心仪首饰,既然贵店可以试戴,也刚好让我朋友有选择的余地,我今天也有时间等,各位继续。” 说完,他走到一边沙发上坐下。 柜姐们和刚才一样,好像单膝跪地帮忙试戴是她们的服务特色,但温绛并不喜欢这种服务特色,站在柜台旁,对着那位笨手笨脚的萌新店员道: “这个可以拿给我看看么?” 萌新柜姐没料到,温绛竟然在一众经验丰富得到前辈中选择了她这个笨手笨脚的小萌新。 温老师,我爱你!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十年老粉。 “当然可以!这一款手链是兰绮今年主打的自然主题风,代表清透澄澈的织物,和您的形象非常搭。”萌新柜姐手脚麻利取下手链,恭敬又不卑不亢。 瞬间,风向完全调转,刚才还被前呼后拥的云善初现在宛如孤寡老人,无人理睬。 他不发一言,视线在霍卿章和温绛身上来回流转,薄唇紧抿,抿出凌厉的弧度。 手链以月桂叶为主题,铂金材质的镂空珠托如合拢的双手,托拢着淡雅的蓝色水滴钻石,犹如太阳神阿波罗对达芙妮无尽的倾慕和怀念,情动时哀愁落下的眼泪。 当它系在温绛的手腕上时,白净手腕内测隐隐浮现的淡紫色经络与碧蓝的钻石相得益彰,色调和谐统一,细碎光斑明珰乱坠,滚落在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更衬托的五指指甲似玻璃般莹润。 霍卿章怔怔的凝望许久,在萌新柜姐得到夸赞声中回过神,轻声询问温绛: “喜欢么。” 温绛点点头。 霍卿章打量着其他首饰,道:“同类型的戒指耳钉都包起来,还有刚才被我踩坏的手链。” 柜姐刚要打包,温绛却摘下手链放回去:“不用破费,我戴着过了瘾就可以了。” 代理商借机讨好,说霍代表难得带朋友下榻他这小小专柜,这些首饰就当送他们的见面礼。 温绛却还是执意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真的不需要。” 霍卿章不动声色望着他,忽然好奇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明明刚才在门口看得走不动道,满眼写着喜欢,有冤大头肯为他出钱他却拒绝。 永远都猜不透他的想法。 但既然温绛表态,霍卿章也不再强求,只道:“你决定好就行。” 简单寒暄后,霍卿章付了被他踩坏的手链的钱,带人离开。 刚出门,品牌方提了个小礼品袋追出来,对霍卿章点头示意,潜台词在说希望能给他一点时间,他有话想单独和温绛讲。 “我去车上等你。”霍卿章对他们的私密谈话没兴趣,转身先走一步。 品牌方将礼品袋递给温绛,笑得属实有几分讨好:“这是我们进店即送的小礼物,一克的小黄金珠,每位进店的顾客都有。” “谢谢。”温绛接过礼品袋。 “还有就是,有件事想同您商量下,想听听您的意见。” “您说。” “我们品牌与韩老师的代言合同马上到期,本来想续约,但是刚才见您佩戴我家产品顿时惊为天人,我们兰绮珠宝历来主打的就是‘最合适的’,我思前想后,认为找不出第二个人比您更适合这期新品的风格,如果您愿意,我会联系贵公司详谈接下来两年的代言合约。” 这其中确实有讨好霍卿章的成分在,但更多原因是看到温绛后不由感叹:怎么会有人连手指尖都生得这么漂亮,别说温绛是个查无此人的十八线糊咖,他今天就是街边要饭的这代言人也非他不可。 虽然开会时有人提出请云善初作为新品代言人,但对比出真知,温绛,就温绛!谁来反驳也没用。 私心也是有的,自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霍卿章与温绛间那不可言说的纠缠感明眼人一眼便知,搞不上合作也没关系,至少能让温绛在霍卿章耳边吹吹枕边风也好,给他们提高下好感度。 温绛也根本没想拒绝,微微鞠躬:“承蒙厚爱了,详细事宜您和我公司谈即可。” 喏,又赌赢了。 当沈卿章发消息说可以满足他三个心愿时,计划便在悄然间部署。 他从薛铭远那里打听到,兰绮品牌方今晚八点左右会到各个专柜视察情况,首站就是商业街的最大专柜,因此他将霍卿章约到了商场这边。 当霍卿章询问他今晚计划,他故意说用一小时时间吃晚餐,而不出意外的,以霍卿章的性格必然觉得一小时太长,要求缩短至四十分钟,使得他有机会在兰绮珠宝专柜遭遇柜姐看人下菜碟,再故意卖出破绽请霍卿章亲自入店,刚好掐点赶上了品牌方到来。 他对和霍卿章共进晚餐并没多大兴趣,唯一的目的就是兰绮珠宝的代言。 霍卿章不失为一个好用的工具人。 温绛对自身条件足够自信,代言也志在必得,但霍卿章的出现无异于是为他锦上添花,打消了品牌方或许会因为他声名狼藉而产生的顾虑。 临走前,温绛还多提了一嘴,说兰绮珠宝专柜对员工的训练得当有素,就连刚进来没多久的新人都懂得审时度势,有看人的眼光。 品牌方听出他话中有话,忙道会好好奖励这位新人。至于其他柜姐……他心中暗戳戳道:妈的,一帮小丫头片子鼠目寸光,得罪了霍卿章还想有好?等着吃辞退书吧。 上了车,霍卿章看到他手中的礼品袋,问道:“是什么。” “伴手礼。”温绛拿出一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黄金珠子。 霍卿章有些心烦。更加搞不懂温绛这人,明明开始对这些珠宝表现得意兴阑珊,有人为他花钱他都不肯,不值几个钱的一克黄金珠却又爱不释手,所以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很想问问到底为什么,可又担心主动询问会让温绛误会他是在关心他。 点到为止的关系,不该有这种误解。 “第一个心愿完成,剩下的,想好了么。”霍卿章转移话题,顺便打消自己那可笑的好奇心。 温绛言简意赅:“没,想到再告诉你。” 可话题兜兜转转,又转回温绛的喜好方面,霍卿章握紧方向盘,故作心不在焉:“除了珠宝首饰,还有什么其他喜欢的。” 温绛道:“没有。” “所以还是喜欢珠宝首饰。”霍卿章不断告诫自己,并非对他好奇,只是对这件事好奇,“既然喜欢,刚才送你为什么不要。” “我喜欢免费的东西。”温绛道。 “品牌方也愿意免费送你做见面礼,为什么不要。”霍卿章对他模棱两可的回答愈发好奇,好奇却得不到确切答案,心烦意乱。 “不是送我做见面礼。”温绛纠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当个顺水人情罢了。” 霍卿章眉尾一挑,不动声色继续等待他接下来的解释。 “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身边,根本没人在意我,而我如果接了他所谓的见面礼,你就会欠他一个人情,那么你要怎么回报他的人情,违背初心和珠宝商谈合作?” 霍卿章倏然抬眼,心中涌上一股奇怪的寒意。 果然他还是小看了温绛,有关自己的一切他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他的聪明并非为人不齿的小聪明,甚至于通透人心,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不过也因为你的出现,让我有了试戴首饰的机会,才让品牌方注意到我,接下来的两年里,我都有免费的新品可拿,我说了,我喜欢免费的东西。”温绛灿然一笑。 霍卿章恍然大悟,自己到底还是成了他成功路上的踏脚石,他第一个心愿也根本不是同自己吃一顿毫无意义可言的晚餐,所有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成为他计划的一环,环环相扣,可他又丝毫不去隐瞒自己的计划,仿佛在无声宣告: 就算我将计划全盘托出,你也只能乖乖跳入我的圈套。 霍卿章冷笑一声。不知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还是笑他擅长玩弄人心。 到了温绛家楼下,温绛拿着小熊对他道谢: “谢谢你霍代表,不仅陪我吃饭,还送了我小熊。” “不谢,你尽快想好剩下两个心愿,就这样。”霍卿章并不稀罕温绛的道谢,扔下冷冰冰一句话后开车走人。 今天,他深切体会到温绛的恐怖之处,连他这种在人精堆里长袖善舞的人都被耍得五迷三道。 这个人很危险,现在起必须保持距离,尽快断了联系。 ------------ 9 第 9 章 翌日,长藤娱乐。 兰绮珠宝方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带人上门详谈代言一事。 这一天,薛铭远意外的沉默,似乎被品牌方牵着鼻子完成了一些列签约流程,之后,他拿出与温绛签订的对赌条约反复查阅。 如果温绛到时真的赌赢也是双赢局面,毕竟他为公司带来了七个亿的净利润,反倒是如果赌输了,他只有几千万可拿,但私心来讲,他并不希望温绛成为这份对赌条约中的胜利方。 换句话说,一个人如果能在一年内为公司带来七个亿的净利润,他本身存在的价值将超越公司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艺人,这其中也包括云善初在内。 一旦温绛坐到这种位置上,市场内大半资源将会为他倾斜,而自己耗尽精力与金钱培养出的云善初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而现在,七亿的赌约,温绛从兰绮珠宝那里拿到了一千万,公司分到八百万,虽然距离七个亿还隔着一条银河,但银河并非无法翻越。 薛铭远从文件中抬起头看向温绛。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十八线糊咖拿到了全球顶级珠宝品牌的代言,这像话么。 这件事就像长了脚的风席卷过公司每个角落。 所有艺人都知道了,当初那个为了钱勇爬猪头床的十八线糊咖拿到了全球顶级代言。 休息室里。 “真是疯了啊,温绛拿到了兰绮珠宝的代言,我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怎么做到的,连我都见不到兰绮的代理商,他又是从哪拦到的……” “可我记得之前兰绮曾经有意向找善初弟弟做代言人,咋的,遛人玩呢?” 刚结束了活动的艺人们坐在休息室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话题多多少少离不开兰绮的代言人一事。 云善初接过助理递来的咖啡,漫不经心轻呡一口,对其他人笑道:“对方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打算,只能说是我本事不如人,大家也不用为我感到惋惜。” “怎么会,是品牌方不识货,山珍海味吃够了也想来点印度街边料理尝尝鲜。”艺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安慰着云善初。 云善初表面笑得云淡风轻,内心却忍不住骂这些人蠢货:不会安慰就闭嘴,什么尝尝鲜,我是被人吃腻了的菜么?难怪一个个混到现在还是三线糊咖,就这情商,不奇怪。 “我出去透透气,你们聊。”云善初起身往外走。 结果出门透气变成了添堵,刚好看见品牌方和温绛有说有笑路过,听这意思,好像要给温绛拍一个采访小短片挂到官网。 之前见了面总会寒暄两句的品牌方,这次却也只是和他简单的目光对视,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继而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温绛身上。 多现实啊,资本主义们。 此次对于温绛的采访,大多也是按部就班的“谈谈你对我们品牌的理解”亦或是“你和我们品牌的缘分体现在哪里”,诸如此类。 偶尔几个问题,还算有价值。 主持人问:“最近温老师气色特别好,都说心情影响气色,您有什么开心的事能和我们分享一下么。” 温绛凝望着镜头,忽而扬起一抹似孩童般的笑,天真澄澈,像是得到了什么心爱之物又迫不及待向众人炫耀: “前天晚上,和朋友一起吃了饭。” 主持人:? 导演组:??? 所以和朋友吃饭这种稀松平常的小事,到底哪里值得高兴。 “哈哈。”主持人干笑两声,“那一定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吧,或者是很久没见过面的朋友?” 温绛认真思忖着,那认真的表情在其他人看来好像后知后觉在努力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开心。 良久,他眉眼舒展开,轻声道:“都不是,只是……第一次有人陪我吃饭。”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该不该信呢,说不信,以他这烂到发臭的名声好像也正常;说信,平心而论,顶着这样一张脸孤独小半辈子连个愿意和他一起吃饭的人都没有,简直是暴殄天物。 “欸,不会吧,读书那会儿男生不都喜欢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吃饭打篮球么。”主持人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温绛还是笑:“但是,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异类吧。” 他用“异类”来形容自己,简单二字概括了他的学生生涯,对于尚且年幼的孩子来说,被孤立何其残忍,无异于天塌了下来,可多年后再回头瞻视这段往事,才发觉,好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逆着人流而走,仅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反而还要感谢当时的孤立无援,为长大成名后杜绝了很多无用社交。 “欸是温绛!你还记得我么!我高中时坐你后座,还问你借过笔。我女朋友很喜欢你,看在老同学的份上给签个名呗。” “不记得,没印象。” 采访结束,品牌方又和他约定了下个周的时尚晚宴,并给了他一份晚宴邀请名单。 而名单第一位,就“霍卿章”三个大字。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在原文中出现过的艺人名单,男主云善初自然首当其中,以及那个令人有点在意的姓名——艾澜。 当晚,兰绮珠宝在官V公布了新一季代言人和本次时尚晚宴的嘉宾名单: 【清然若玉,心语如金——兰绮珠宝2023代言人温绛@温绛携手众星云集,诚邀您参与莎路美时尚晚宴。】 此V文一发,底下评论区炸开了锅。 【谁???是我看错了还是你打错了?WJ?】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兰绮的新代言人是瘟鸡?是打算最后割一波韭菜然后携款跑路?否则我想不出为何找一个十八线做代言人。】 【瘟鸡这种土包子都能参加时尚晚宴,看来猪头金主对他很满意嘛,这种顶级资源都给他搞来了。】 【嘻嘻嘻,看来兰绮是过得太滋润想找点刺激啊。】 【WJ牛批!!!让艾澜和云善初这种咖位的大佬给你做陪衬,床上功夫了得的人就是牛批,想要什么没有。】 【兰绮品牌方的智商急转直下,是真打算卷钱跑路?所以开始摆烂?】 不出意外,评论区依然一片嘲笑。 温绛出道六年,什么样的言论没见过,他已经学会了闭耳不闻闭眼不看,看不见就是没有,没有就是岁月静好。 上次特意烤给霍卿章的蔓越莓饼干遭到他无情拒绝后就一直被温绛搁置在保鲜里,虽然卖相看着可圈可点,可只有尝过味道的温绛自己知道,难吃,有种纠缠的油腻感。 今天突然想吃点甜的,他就把剩下的饼干捣碎加点蛋液黄油打发做成千层巧克力蛋糕,卖相依然是可圈可点,看的人食欲大增。 可当他拿起饼干放到嘴边,闻到了蛋糕的香甜气味时,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立马奔赴卫生间抱着马桶一通干呕。 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吃坏了肚子,冷静下来后再拿起蛋糕闻了闻,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思前想后,他认为一切祸患的源头是放太久可能变质的饼干。 睡觉时他又做了同样的梦,口含金珠的鲤鱼不停从水中跳出,他沿着池塘一直走,那鲤鱼便一直跟,嘴中不断发出奇怪的叫声。 醒来后,他还是那个疑问:鱼会叫么? 另一边。 霍卿章结束了当日的工作,刚准备关电脑回家,微信忽然弹出新消息。 他随手点开,见是兰绮珠宝品牌方发来的时尚晚宴邀请函,做成了动态视频,首页便是新代言人的定妆照以及他的采访小视频。 霍卿章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本想直接关掉,但鼠标移动到“X”时却怎么也点不下去。 良久,他将鼠标移动到视频中间的播放键,按下。 视频中的温绛穿着简单朴素的白衬衫,显得人清透干净,面对镜头时表现得也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做作,当被问及最近有什么开心事,他的表情显现几分天真: “朋友陪我吃了饭。” 主持人不解,只是和朋友一起吃顿饭有什么值得开心,他的回答却是“因为自己当了太久的异类,所以能有人愿意陪他吃饭对他来说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霍卿章摩挲着鼠标滑轮,页面一直往下滑,可邀请函后面写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本以为,自己主动许给温绛三个愿望,他大可以借此机会得到一切想要的,名利、金钱、地位,但他要的却只是一顿简单的晚餐。 是由心而发的渴望还是只是做戏卖惨。 像温绛这种老谋深算,大概后者居多。 邀请函滑到底,最后是两个选项,去或是不去。 霍卿章开始根本连点进来的想法都没有,选择不言而喻,但当他看到温绛的定妆照选择点进邀请函时,事态便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他忽然想知道,声名狼藉的十八线拿到了与其身份地位全然不对等的顶级代言,到时他在晚宴上又能做出怎样的惊人之举。 霍卿章选择了去。 * 莎路美时尚晚宴当日。 以募捐善款为主题的时尚慈善晚宴却成了艺人们争相斗艳的大舞台,只有温绛,临在晚宴开始前还在奔走于各个慈善机构,帮他们报名填写募捐申请。 在走访过程中,他得到了一条受捐人的信息,是一个出生于大山年仅十岁的小女孩,母亲走得早,父亲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导致高位截瘫,为了照顾父亲补贴家用,她不得已退学,每天爬二十公里的山路到县城旅游区兜售野果,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这个贫瘠的小县城。 慈善机构希望温绛也能带孩子去时尚晚宴见见大城市的光景,给她铸建一点生活的希望。 再不济,孩子太瘦了,长期营养不良,能去晚宴上吃点好吃的也行。 温绛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她身上穿着城里捐赠过去的旧校服,这个年纪的孩子发育成长快,校服早已不合身,虽然破旧,但洗得干净。 女孩初次来到城市,风吹日晒导致皮肤黑红粗糙,带着自卑的羞赧,主动递给温绛一袋野果,说这是她从后山摘来的。 温绛带她去买新衣服,童装都不算太贵,但当她听到一件衣服要四五百时,她产生了强烈的抗拒,说什么也不要,温绛执意付了钱,却看见女孩孤零零站在角落,望着门口人来人往流下了眼泪。 导购小姐不知道女孩为什么哭,还以为她是不喜欢这些衣服有了小情绪,抱着她安慰她没关系可以再挑挑。 但只有温绛清楚,女孩的眼泪,是一个十岁孩子脆弱的自尊心。 就像小时候的温绛,捡习惯了弟弟不穿的衣服,当那个神秘好心人突然给他买了一身高级童装时,他也像这个女孩一样,不肯收,掉了泪。 温绛退了刚买的衣服,带着女孩回了家给她量了尺寸,把自己一些不穿的旧衣服按照女孩的想法改成了童装款式,果然,女孩不再有压力,露出了得到“新衣服”的愉悦笑容。 时尚晚宴举办在海边的贝壳酒店,当温绛领着女孩出现时,所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背地里悄悄说一句“真会作秀,借可怜的小孩洗白,不要脸。” 但当云善初同样领着从福利院带来的小孩出现时,众人却纷纷赞叹: “云老师真是人美心善,赚了钱没想着自己享受,反而始终惦记着那些吃不饱饭的可怜小孩。” 女孩第一次见到如此奢侈的大场面,紧张的走路都同手同脚,默默跟在温绛后面,有几次险些踩到温绛的脚后跟。 温绛怕她认生不自在,便带她去了角落坐下,给她拿了些点心吃食。 虽然温绛现在是兰绮珠宝金贵的代言人,但名利场的晚宴主打一个现实,比起主角,大家更喜欢围着云善初这种级别的顶流一线热络攀谈,希望能在他面前攒攒眼缘。 也有人主动找温绛聊天,但温绛也只是不冷不热回应一句,根本没有聊天的欲望,大家也不愿热脸贴他冷屁股,识趣离开。 因此温绛座位旁神奇的空出了一个怪圈。 霍卿章抵达现场时便看到了这一幕: 艺人们热情寒暄,温绛坐在角落无人问津。 不由自主的,他便联想到温绛那句“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异类”。 所以,又变成了异类是么。 但他没兴趣做那个对被孤立者伸出援手的大善人,隔着两三座位坐在了温绛同排。 工作人员小跑来提醒霍卿章:“霍代表,您的座位在第一排的VIP坐席。” 霍卿章目视前方,漫不经心道:“这里就行,我不喜欢太亮的环境。” 但霍卿章坐在哪,哪里注定就是风暴中心,想要攀龙附凤的艺人们主动过来攀谈,接踵而至的还有各公司老总,一群人的热闹中,更显得温绛这边冷冷清清。 直到晚宴正式开始,大家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台上的主持人身上。 照例又是一通无聊冗长的开场白,主持人接着道: “今天还要为大家介绍两位小小贵客。” 他疾步下台,半蹲在云善初身边,将话筒递到云善初带来的小男孩嘴边。 小孩穿着一身昂贵童装坐在云善初怀里,显得十分机灵可爱。 成年人好像很喜欢用金钱来衡量一个人的善心多少,主持人故意摸着男孩胸前的童装标志,故作惊讶:“哇!这件衣服一定很贵吧,是谁买给你的?” 小男孩对着话筒奶声奶气:“是爸爸买给我的,他还给我买了很多很多玩具,还带我去吃了波士顿龙虾。” “嗯?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呀。” “我爸爸叫云善初,他就是我爸爸。”小男孩一头扎进云善初怀中,满脸幸福感。 云善初接过话筒,笑眯眯道:“为了防止大家误会,我还是解释一下,童童是我资助的孤儿,这孩子父母走得早,家里没老人,被送到了福利院,可能是缘分使然,我见他第一面时他就亲昵地喊我爸爸,所以我决定会一直资助他至成年。” 话音一落,全场掌声如雷。 大家一致认为,云善初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然不需要再靠任何外界因素提升自身形象,他的口碑为人有目共睹,因此资助孤儿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善举,就像他的名字——遏恶扬善、不忘初心。 什么时候都不忘飙演技的艺人们已经在镜头划过的瞬间捂嘴泪目。 采访完了云善初,主持人又小跑到温绛身边半蹲下,将话筒戳到女孩嘴边。 镜头划过的瞬间,拍到了艺人们引人遐思的表情变化,从刚才的教科书级别哭戏一秒转变成漠不关心的冰块脸。 十几台机位对着女孩拍,女孩怯生生往温绛身后躲。 主持人为了确保进程顺利强行拉过女孩,对镜头笑道:“若禾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呢,只可惜命运带她不善,早早夺取了她母亲的性命,父亲又因为高位截瘫使得本就贫瘠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若禾轻轻眨了下眼,眼圈周围渐渐泛起微红。 温绛轻轻拨开主持人的话筒,笑道:“命运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 主持人被怼了大红脸,心有不快,只得转移话题。 他凑近女孩胸前,看着她口袋旁的服装品牌标签,故作惊讶:“看来温老师十分疼爱若禾,给若禾买的衣服都是昂贵的杰尼亚。”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云善初思忖片刻,忽然笑道:“主持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杰尼亚是成年男装品牌,没听说过还生产女孩童装。” 众人:…… 我是直接笑还是再等等? ------------ 10 第 10 章 正在直播间前收看时尚晚宴的观众们不想再等了,直接笑: 【瘟鸡,我就问问你尴不尴尬,拿自己穿过的衣服改成童装给人孩子穿,你还真把人小孩当成要饭的了?】 【抠门抠到这份上我也是第一次见,卖尼玛慈善人设呢。】 【翻车咯~拿自己的旧衣服给人改了穿,咋的,省下来的钱给自己治脱肛?】 【笑死我,隔着屏幕感受到了尴尬。】 【没事的小瘟鸡,几十年而已很快的。】 温绛面对镜头不动声色,主持人试图缓解气氛: “没关系,善举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就算是旧衣服改的也很漂亮,若禾,让温老师抱抱你吧,你也对他说一声感谢。” 说着,他拉着若禾的手往温绛怀中扯。 温绛却一把按住主持人的手,接着默默将若禾推回原位。 “不必了,若禾私下里和我说过很多声谢谢。”温绛淡淡道。 若禾的眼睛红得更厉害,眼底已经浮现一层水汽,打着转转,下一秒就要倾泻而下。 这时,云善初带来的那小男孩忽然扯着嗓子道:“哥哥你不要嫌她脏,你就抱抱她吧,我爸爸都不嫌弃我,你这样拒绝她她会很伤心的。” 后排的艺人也忍不住道:“温老师,孩子而已,抱抱她又能怎样。” 【啧啧,高下立判,作秀都不会做全套,温绛真是。】 【看吐了,孩子是大山里出来的没错,但再脏能有你脏?人家都没嫌弃你卖屁股,你倒嫌人家不洗澡,下头男。】 【你有什么资格啊!给人家女孩道歉!】 【瘟鸡一生黑,看看人家善初吧,把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给予最好的,还温柔将他抱在怀里,再看看你,真不知道兰绮为什么找这种人当代言人。】 “吧嗒。”泪水顺着若禾脸颊滑下,滴在裤子上晕湿出深色的痕迹。 云善初冷笑一声,带着男孩走到若禾面前,主动张开双臂想抱抱这个被温绛当成洗白工具又被无情伤害的可怜女孩。 旁边的霍卿章鼻间轻叹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云善初马上要抱住她时,她却满脸写着抗拒推开了主持人。 云善初尴尬.jpg 这又是闹哪一出。 若禾慢慢低下头,黑黢黢的手指紧张地抠弄着裤子上的图案,良久,才从她嘴里听到细若蚊吟的一句: “我今年十岁了,我在慢慢发育成长,虽然我读书不多,可也懂得男女有别,温绛哥哥告诉我,不可以坐在任何男性腿上,也不可以和任何男性拥抱或者太亲昵的肢体接触,就连他也不行,因为这些,很可能会变成伤害到我的利刃。”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霍卿章迈出了一步,又缓缓坐了回去。 若禾揪着衣摆,紧张的直咽口水。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如此盛大的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么多话,但她必须要说。 “进城第一天,温绛哥哥带我去买衣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场景只觉得很难过,我不想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大概是因为没什么用的自尊心,也可能是想证明我不是只会接受嗟来之食的乞丐。” “旧衣服是我和温绛哥哥一起改的,我为此付出了劳动,只有这样才会觉得这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我真的很喜欢。” 没什么华丽辞藻堆积,朴素且由心而发的童言童语,却令这些在名利场中沉浮许久的大人为之动容,没有任何演技成分,或许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或许是强烈的共情心理,所有人默默红了眼眶。 是个有骨气的孩子。 尽管温绛说过不要和任何男性有过于亲昵的肢体接触,但若禾还是忍不住靠在他的肩膀上,哽咽着。 直播间弹幕分分钟倒戈: 【啊这……泪目了,温绛这波原来在大气层。】 【可怜的姑娘,抱抱,未来会好的,要努力要加油。】 【单拿这件事来说,温绛做得确实好,若禾也很棒,女孩子应该拥有独立人格,懂是非知进退,不去一昧接受他人的馈赠,坚定付出才有回报的信念。】 【刚才说温绛作秀的还有事么?人家的智慧键盘侠果然不懂,喷子除了会敲敲键盘还做了什么聪明事?】 【刚才没敢说,云善初才更像作秀吧……五六岁的孩子还知道波士顿龙虾,没人教他我不信。】 【这一次,精神富有战胜了物质富有,浅浅给温绛打个call吧。】 【这个小哥哥是叫温绛么?他长得好可爱,微博名叫什么。】 【微博名就叫温绛,现在关注你就是十年老粉啦!】 【emmm,所以刚才不分青红皂白辱骂温绛的,道歉么。】 【道歉……真诚说一句骚瑞。】 此时,温绛的微博粉丝以一个恐怖速度直线上升,宛如坐了火箭。 现场突如其来响起掌声,霍卿章依然是那副淡漠表情,心不在焉鼓着掌。 温绛,又是意料之外。 采访环节结束后开始募捐活动,兰绮作为主办方大手一抬捐了两千万善款外加五百万物资,艺人们也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而温绛手头只有代言费,和公司二八分账后也就二百来万,他的名声已经被炒热,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如果只捐二百万属实看不过眼,外人才不在乎这二百万是否是他全部家当,作为今晚的主角,他必须表态。 霍卿章填了张一千万的捐赠信息表,片刻后又让助理找主办方要了张新表格,填了一千万,最后署名处大笔一挥写下: 温绛。 最后主持人宣读募捐结果,温绛成了仅次于主办方的第二大捐赠人,捐赠一千万,最后共计本次募捐善款为六千三百万,比去年多了两倍。 募捐活动结束后,品牌方大为满意,决定趁热打铁向大家隆重介绍他们的新代言人。 中场休息,嘉宾们吃吃喝喝互相寒暄,温绛在后台化妆换衣服,云善初则守在会场门口,望眼欲穿,似乎在等什么人,神色焦急。 直到一个穿着灰色马甲的戴着贝雷帽的男人出现,他焦灼的神色才有了些许缓解。 两人躲在角落一通嘀嘀咕咕后,马甲男点了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包在我身上。” 望着马甲男离去的背影,云善初重重做了个深呼吸。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逆天改命,唯独温绛不行,但凡他有出头的苗头,必须及时掐掉。 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他本可以和温绛相安无事互不干涉,只可惜温绛走错了一步,他不仁也别怪自己不义。 ------------ 11 第 11 章 晚宴中记者成群,艺人们为了争得一二镜头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更有艺人为了博人眼球,领口都快开到肚脐,虽然日后少不了被人诟病,但流量有了。 兰绮的总品牌商奥菲拉是个来自意大利的中年男人,在定档代言人时他对温绛也有过简单了解,知道他名声不好咖位不高,也有过顾虑,但看到温绛的定妆照后当即拍板,这个代言人非他不可,就算兰绮的创始人从棺材里跳出来反驳也绝不改变主意。 奥菲拉始终坚持——兰绮不做最奢华的,但要做最合适的。 温绛戴了兰绮的秋冬新品枫叶项链,也是定妆照主打的款式,虽然枫叶造型不算新颖,但其寓意着无畏、坚韧的品格与温绛的五官恰如其分,明亮而深邃的双眼处处透着坚毅,稍具攻击性的美感像极了枫叶吊饰中间的净水钻,耀眼且锋芒毕露。 但那头微卷色柔的发又巧妙地修饰了他因五官华丽造成的疏离感。 见了真人,奥菲拉更是对他赞誉有加,向全场来宾介绍了他们的新代言人温绛,又揽着他的肩膀招呼记者过来拍照。 “奥菲拉先生,您能谈谈您对于选择温老师作为代言人的心路历程么。”有记者提问道。 奥菲拉剑眉一挑,用不太娴熟的中文道: “其实对于中方代理商选择温绛为代言人一事,我也有过顾虑,利益至上的时代,都希望自家品牌能有位影响力高的代言人提高购买力,但看到温绛定妆照的时候,我想到了创始人桑兰绮先生的初心,珠宝的意义是美丽与独特的象征,也是不落于世俗的一种追求,永远只做最适合客户的艺术品,而这套天然织物为主题的秋冬新品简直像是为温先生量身打造,突出其强烈的个人风格与情感表达,从而赋予了珠宝最伟大的生命与价值。” “希望大家都能明白,是人的情感与风格赋予了珠宝的价值,而并非要靠珠宝来抬高自身价值,这不就是本末倒置了么。” 记者们感动鼓掌。商人和你谈情怀,兰绮珠宝能有今天不负盛名。 “奥菲拉先生,既然说到人与珠宝的关系,我倒是有件事很好奇。”一片和睦中忽然钻出来一穿着马甲戴着帽子的记者。 奥菲拉礼貌笑笑,示意他随便问。 马甲男滑动手中ipad屏幕,显得几分漫不经心:“您说是人类的品格赋予了珠宝价值,而据我所知,兰绮的品牌语是纯洁与高贵,那么我想请问。” 他将ipad举起给众人看。 顷刻间,众人嗅到了瓜的气息,纷纷放下手头事赶过来凑热闹。 “靠着爬富豪床换取资源的艺人,究竟有何种品格可言。”马甲男轻蔑笑道。 屏幕中,是温绛夜会猪头男的热搜截图以及两人共同出入过酒店的照片。 奥菲拉眯起眼睛逐字阅读,虽然他会说一点中文,但完全看不懂汉字,这几张截图对他来说无异于观天书。 奥菲拉:截图里说的什么,我看不懂怎么办,在线等,急。 “或者,让我们兰绮珠宝信任代言人温老师来解释一下这件事?你认为自己能与兰绮珠宝凤舞龙蟠的伟大品格是什么。”马甲男越说越嚣张,咄咄逼人。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这边,正与别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工作事的霍卿章突兀没了声,冰冷的视线如利刃般刺向这边。 温绛嘴角挂着浅浅微笑,但眼中却无一丝半点笑意。 他相信这记者的出现绝非偶然,是有人故意而为,毕竟兰绮珠宝总不可能蠢到请一个来历不明的记者砸场子。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请问这位记者先生,作为记者的职业素养是什么。”温绛丝毫不慌,反问道。 马甲男冷笑一声:“我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现在,是我在向你提问。” “是不想回答,还是不知道。”温绛的笑容冷了几分,“不知道的话我来告诉你,一个记者的基本素养是追求真相的执着、公正客观的态度以及……获取信息的能力。” “这明晃晃写在记者资格考试内容里的三点,你一点都不具备,反而仅凭几张照片就断定我为了出头不择手段,否定客观事实,凭主观来臆测我的行为。” 马甲男被他说的愣了下,但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丝毫不慌,立马反唇相讥: “那不如温老师亲自告知大家真相,上个月二十九号晚上十点,温老师和谁一起出入观澜堂酒店,到了次日中午才离开酒店,你可以说自己一人入住酒店很正常,但以温老师当时的经济状况,如何负担一万二一晚的房费。” 这个问题确实把温绛问住了。 应该说理由有很多,都可称得上合理,但唯独他不知道那间酒店一晚房费要一万二。 对于当时连下个月房租都交不起的原主来说,根本不合理。 “所以温老师当晚是和谁一起入住酒店?”见温绛不说话,马甲男更加咄咄逼人。 温绛不动声色,心里清楚。 这个时候只要供出霍卿章,势必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毕竟没人敢在霍卿章身上找乐子。 但自己能得到什么。 以霍卿章的财权势力可以把这件事处理的连水花都不剩,但自己这次出卖他,算是彻底断了二人情分。 反而缄口不言,霍卿章倒是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面对温绛的沉默,所有人的视线都像生了刺,一针针朝他身上扎去。 尽管这种事对于艺人们来说心照不宣,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但只要他们的丑事不被曝光,就永远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他人。 眼见着温绛要出头了,没人比他们这些利益竞争者更希望温绛去死。 人群中的霍卿章嘴唇紧抿,抿出凌厉的弧度,食指节奏地轻点桌面,他在思考。 在他看来,此时的温绛已然变成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除了自己,无人能救他。 可要想为他摘去“卖身上位”的帽子,就必须承认,他们并非买卖关系,除了买卖关系在酒店共同过夜的二人,就只能是情侣。 轻点桌面的食指倏然停住,半晌,霍卿章抬手。 “不用再做无端猜测,当晚和他一同在酒店过夜的人是我。” 众人:??? 霍卿章:? 温绛:? 如果没听错,这句话好像被两个人同时说出。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却发现,明明是两个人一起说出了这句话,但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却又有着相同的犹疑,就像是完全没预料到除了自己会有另外的人站出来背锅。 ------------ 12 第 12 章【一更】 见过争名夺利的,见过抢功的,世界真奇妙,今天还让他们亲眼见到了抢锅背的。 霍卿章和温绛一齐看向发出声音的角落,从开始就不易被察觉的昏暗中,身穿暗蓝西装的高个子男人笔直端庄,眉眼如玉英气十足,微微抬起的下巴显出几分乖张与盛气凌人。 温绛:? 是谁。 有印象,但不多,检索过一遍脑科全书,这个突然冒出的男人最终还是被排挤出了正确答案之外。 马甲男一见此画面,心中大喜:来一趟竟还有意外收获,接下来的素材有了,“十八线小艺人私生活糜烂,竟与人在酒店玩双.飞”。 不仅是马甲男,在场大部分人的头脑风暴都开始向着“双.飞”二字席卷而去。 卧槽卧槽!不是吧,你来真的?这种好事怎么没叫我碰上?! 和这二位玩双.飞,哪怕只是露水情缘那也是祖坟冒青烟了。 温绛看了那男人半天,还是没想起来他姓甚名谁。 霍卿章不再看他,回过头,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低声道:“前辈关爱后辈替他解围的心意大家领了,但既然另一当事人在场,假的自然不会变成真的。” 虽然温绛没想起来他是谁,但霍卿章对他有印象。 当下排行榜NO.1的男艺人艾澜,给亚士电子开发的新手机做过代言人,因此有过一面之缘。 艾澜鼻间一声轻笑,漫不经心道: “霍代表向来与人为善且颇识大体,为了保证时尚晚宴完美落幕不惜主动揽责,这份心意大家明白,但您也说了,假的不会变成真的,我和温绛当时研究剧本到深夜,不想再疲于奔命便就近找了酒店住下,为了省钱订的双人标间,事情就这么简单,至于那猪头男是谁,估计只是刚好前后脚入住的路人而已。” 霍卿章眉间蹙起,他本以为小说改编剧本的事只有他知道,但这个艾澜好像也知晓一二,温绛什么时候还攀附上了这种级别的艺人。 他不是说,没朋友。 霍卿章冷眸凝视着温绛,似是无声地质问。 解释来听听,你到底哪句话才是真的。 而现在,不管两位大佬如何针锋相对,真正答案只有一个,在温绛嘴里。 奥菲拉都看呆了:第一次现场吃瓜,谁有瓜子递一把。 温绛唇角含笑,眉眼弯弯似月牙,看向那位他到现在也没想起来的男人: “事情发生至今也有一个月了,其实这件事我本打算缄口不言,不想太早曝光新剧本,但既然前辈挺身相助,我也不能再做缩头乌龟。” 霍卿章眉间拧得更深。 所以,温绛,这就是你的答案。 “恰好借着这次慈善晚宴,我想为大家介绍一下我朋友筹拍的新剧本,《赤色的黎明》,作者以人口买卖为主题呼吁社会各界加大关注力度,而前辈刚好得知此事,前辈也一直致力于为福利院儿童奉献爱心,希望能参与其中为更多走失儿童贡献自己的力量,所以我们那晚一起讨论剧本到深夜,随便找了间酒店住下,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温绛说完,有意无意看了眼马甲男。 真是谢谢你,正愁着没资金为剧本做前期宣传,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你的功德我在心里替你记下了。 “哇哦,真是出乎人意料。”奥菲拉惊叹一声,“离开父母的孩子如飘忽不定的树叶,不知命运的尽头在何方,希望你们的努力能早些让孩子们落叶归根。” 奥菲拉看向马甲男,笑得眼睛消失:“所以我来告诉你,我的代言人他赋予了珠宝怎样的意义,就像他佩戴的净水钻,澄澈闪耀且光明磊落。” 马甲男脸色铁青,周围人不禁感叹,还是第一次见人脸变成铁青色到底是怎样的光景。 众人各怀心事鼓着掌,云善初也不外乎表情微妙。 蠢货,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包在我身上。 接下来,温绛不再是人群中的异类,众人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讨好成分居多。 聊天的间隙,温绛余光看到那高个子男人起身离开,便道了句有点事出去下,接着追着男人的步伐跟了出去。 路过霍卿章时,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徒留一阵微风。 “前辈。”温绛追上那艾澜,还是没想起他到底是谁。 艾澜停住脚步,余光扫了他一眼,低低“嗯”了声。 “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如果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饭。”温绛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不伤其自尊的情况下打听出他的姓名。 “不用,我也只是觉得好玩。”艾澜漫不经心说着,余光又悄悄扫了他一眼。 “用的,时间地点你定。”温绛坚持道。 艾澜眉间蹙起,透出些许不耐烦:“我帮你,是不想让你们继续拖延时间,我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和你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温绛耸耸肩,主动让开身位让艾澜过去。 很矛盾的一个人,明明行为举动足以见得是个善良的人,脾气性格却不怎么讨喜。 望着艾澜离去的背影,温绛还在努力回想着他的姓名。 确定是见过的,但什么时间在哪见过却没有一点印象。 从小他就对记人姓名特别吃力,常常是张冠李戴,相处了四年的同学毕业时还有一大半记不起姓名。 温绛一回头,正好看见霍卿章带着助理从尽头而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开。 或许对于他来说,承认当时与他一起在酒店过夜的人是霍卿章才是最完美的选择,但霍卿章就可以此为由和他彻底断绝来往。 比如“你都把我卖了,还想让我给你好脸色看?” 聪明人永远不会拘泥于眼前的蝇头小利,高瞻远瞩才能将利益长久化最大化。 “霍代表要回去了么,一路顺风。”温绛主动上前打招呼。 霍卿章看也不看他,语气有几分质问的意思:“为什么不说实话。” 这话没头没尾的,温绛倒也清楚他是指什么。 温绛笑笑:“霍代表,有时候说真话可能会伤害别人。” 他知道即便他坦承那人是霍卿章对霍卿章来说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像他这种“单纯”的人怎么会懂得那么多,单纯的人只知道,说真话会使霍卿章名誉受损并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我是在为你着想,听明白了么。 果然,这句话出口后,霍卿章沉默了。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助理去外面等。 助理一走,他又冷声道:“是为我考虑?还是觉得对方是艾澜,能为你带来更多资源。” 温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男人是艾澜,曾经在电梯里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时他戴着墨镜没看清正脸。 每每提到“艾澜”这个名字,心里便会涌上一股涩意。 温绛看向霍卿章,几乎是一字一顿认真道:“霍代表,你在吃醋。” 霍卿章揣在裤兜里的手倏然一紧,视线蔑然移向别处,声音低沉: “吃醋?你好像没多少自知之明。” “是么。”温绛同样回以轻蔑笑容,“楼上大床房,来打个赌?” 霍卿章缓缓垂下眼眸,眼底黑沉沉,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潭。 冰冷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赌输了别哭鼻子,我不负责哄。” ------------ 13 第 13 章【二更】 助理在停车场等了半天,最后只等来了霍卿章没有温度的短信: 【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忙。】 助理:代表真是拼命三郎,大半夜还有这么多事要忙。 大床房里。 霍卿章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慢条斯理解着领带:“怎么赌,你来定。” “很简单。”温绛笑得眉眼弯弯,“今晚我们俩一起睡这张床,要是相安无事到天亮,你赢,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我绝不反悔。反之,你也要听从我的任何要求。” 霍卿章冷眸凝视他,鼻间发出轻不可闻一声冷笑。 虽然他到现在也没觉得眼前这人有多大能耐,但他每一步都走在自己意料之外倒是事实。 温绛洗了澡出来,只裹一件浴衣,他天生皮肤薄,被热水滚过后浮现一层淡淡粉色。 霍卿章不动声色,余光漫不经心从他身上扫过。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温绛就是俗语的典型代表,总以为他需要靠后天因素弥补先天性骨相上的不足,但事实证明,无论有无头发修饰,他的脸好像就这么大点,后脑勺圆滚滚,标致的美人胚子。 霍卿章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每一眼都是急于掩饰的看似随意一瞥。 温绛解下皮筋散了头发,几缕发丝垂在脸际,水珠坠落弹进锁骨,划过胸膛。 等霍卿章也洗完澡出来,温绛已经吹干头发斜斜倚在床头,挂壁电视中响起标准的日语发音。 荧幕透出的蓝光忽明忽暗,映照着不动声色的男人,与电视中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截然相反。 “看过这个电视剧么。”温绛主动发问,目光始终停留在屏幕中。 霍卿章目光划过屏幕,只看见几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学生,于是道:“平时不看电视剧。” 温绛没再回应,身体往床边移了移,似乎刻意腾出位置给霍卿章。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在意他而吃醋,霍卿章不加怀疑上了床,倚在床头和温绛一起看剧,用以消磨时间。 等二人相安无事到天明,他就可以让温绛兑现属于失败者的承诺: 从今往后,你我别再联系。 看着看着,霍卿章竟也被剧情吸引了注意。 这部剧以回忆的形式叙事,层层递进抽丝剥茧,简单概括就是主人公在毕业多年后精心策划一场同学聚会来报复当年霸凌过他的人,包括那些坐视不理甚至拍手叫好的旁观者,镜头残忍血腥,充斥大量断臂残肢,但报复的恣意快感却令人忍不住拍手叫爽。 故事的结局,主人公坐在天台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学生时期的愤恨与屈辱,终于在这一刻得以解脱,当鲜血在地砖炸开红莲,只得到警察轻飘飘一句: “凶手畏罪自杀了。” 屏幕暗下去,房间也骤然昏暗。 温绛的声音低低的:“看别的么。” 霍卿章揉了揉眉心,显得几分疲倦:“不看了,睡了。” 随后,他听到温绛沉了身体的动静。关了灯,厚重的窗帘拢了唯一一点光,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当视觉能力被降低,听觉便更加敏锐。 他听到了温绛的呼吸声,和睡着时的节奏完全不同,偶尔夹杂那么一两声喟叹。 “睡不着?”霍卿章主动询问。 如果这个时候再无反应,就好像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在意他而显得有些刻意了,反而更叫人遐思。 “嗯,有点。” 霍卿章听到温绛翻了个身,他的声音一下子靠近耳边。 “你撒过谎么。”没头没尾的,温绛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没。”霍卿章声音低沉有力,坚定且不假思索。 “我撒过,而且很多。”温绛闭上眼,轻声道。 “父亲离世前是艺术高中的老师,一辈子兢兢业业,廉洁清白,只是因为没有回应班里女生送给他的情书,便被女生反咬一口,说父亲性侵了她。” “虽然女生并未提供任何伤检证明,但好像大家都认为只要是受害者说的便全是真相,并为此坚信不疑,后来事情闹大,学校为了保全声誉,开除了父亲,父母百口莫辩,因为这件事家里一直笼罩阴云,他们决定自驾去外地旅游散心,也就是那次,父母丧生于车祸。” 从那时候温绛就明白了:人心最复杂,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哪怕是毁人清誉。 他生活的地方是个不太发达的小城市,越是狭窄的地方谣言散布得便越快,一直到他读了高中,“□□犯之子”的帽子也没能摘下,反而愈演愈烈。 “就像刚才日剧中演的一样,反抗也没用,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 被锁进厕所,被湿纸团糊脸,课桌上被人写满“□□犯”、“人渣”之类的侮辱性字眼。 黑暗中,霍卿章凌厉的眉宇深深蹙起。 “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相信我和父亲,因为担心我,他放弃了最好的高中和我进了同一所学校,被锁进厕所时是他第一个赶来救我,桌子上被写满侮辱性言论时也是他帮我换新课桌,和欺负我的人打架为我出头。” 温绛现在回忆起来,还坚定认为这个男生是他短暂而灰暗的前半生中,为数不多的光亮。 男生和今晚为他解围的艺人同名同姓,都叫艾澜。 “我以为我可以一辈子依靠他,但后来才明白,我这个人就是丧门星下凡,谁沾谁倒霉,他们会说他和我是一丘之貉,因为他爸爸是警察,都被连带着质疑其公信力,我想我不应该继续害他,虽然他嘴上总说着没关系,却又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难过。”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坦然接受别人泼来的脏水。” “所以?”霍卿章问道,他确实有在很认真倾听。 “所以我觉得不应该继续连累他,年幼无知的我又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选择最简粗暴的方式,对他说了很难听的话。” “我很讨厌你,你天天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我让我心烦,你自以为是为我出头,实则给我带来了更大的麻烦,你就是我人生的死角,我不希望人生有死角。” 一个个谎言堆砌起来,组成了最伤人心的壁垒,那上面长满了刺。 “后来呢。”霍卿章继续发问。 “后来他转学了,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了很多关于他的传闻,真真假假无从考证,因为到最后才发现,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话音落下后,房间内骤然一片阒寂。 过了快一个世纪,黑暗中传来沈卿章依然冷淡无感情的声音:“你有我的联系方式,下次可以打给我。” “可是人只有在特定环境下才会产生倾诉和发泄的欲望。”温绛从黑夜中凝视着他,声音虚浮,像飘在空中的羽毛,找不到落脚点。 “比如。”霍卿章偏了偏头,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在不经意间与温绛对上了视线。 “现在。”他道。 热意在发散,霍卿章确定,随他一起过来是个错误决定。 有种一步步走入他圈套的无力感。 衣襟被拉开,身上随即落下一道重力,霍卿章清楚地感觉到颈动脉的小痣沾上了嘴唇的温度,泛着温暖的潮意。 他伸手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在触碰到那人腰肢的时候失了力,只能轻轻揽住他的腰身寻找舒适的着力点。 “今晚,记者逼问你时你大可以说出事实真相,为什么沉默了。”霍卿章还是想知道。 温绛半翕着眼,气息不稳:“所以你是想让我对全世界宣布,你崩溃了防线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做了不该做的事,最后选择和我这种出生起就在烂泥坑的人共沉沦?” 话出口的瞬间,他感觉覆在腰间的手因为情绪使然而加重了力道。 黑夜中,霍卿章的嗓音微微嘶哑:“能拉我共沉沦的人,目前为止还没出现。” 身体周围的温度达到了沸点,像开水,心中一股股冒着滚烫气泡。 浴袍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剑鞘尝试着套住不合适的剑。 “疼!”气氛正浓,温绛却发出了煞风景的惊叫。 霍卿章明显感受到他产生了逃避的想法,身体往一旁移动,但自己的双手却不受控制按住他的腰,用力压下。 温绛疼的不停倒吸凉气,身子如筛糠,瑟瑟发抖。 想逃,却被一双劲悍臂膀死死扣住腰身。 上一次有这么疼么?还是说是姿势问题,这种剧烈疼痛将他的大脑变成了黑洞,抽离了所有思考能力。 沉浮不停的过程击碎了意识,在它们彻底消失前,温绛在脑海中对这场赌局结果做出宣告: 我赢了。 * 赢个XX。 翌日温绛醒来后,浑身撕裂般的疼痛清楚告诉他:这波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也不算亏,痛到极致的爽感,可能一般人难以理解吧。 霍卿章醒得早,这会儿正站在床边打领带,听到温绛起身的声音,头也不回道: “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下午再走,错开时间,昨晚这边刚举行了时尚晚宴,可能还有不少记者在外面蹲点。” 温绛托腮莞尔:“霍代表考虑得真够周全。” 霍卿章顺理成章忽略掉这句阴阳怪气,只说自己想说的:“我也愿赌服输,你有什么要求就提。” 温绛拉起被子裹住满身红痕,湿润的眼尾浮着烫意:“没想好,暂时保留,想好再说。” 霍卿章余光看了他一眼,视线森寒,道了句“先走了”便阔步离开房间。 待人离开后,温绛又躺回去睡了个回笼觉,一直到下午才收拾了身体回了家。 他接到了影视公司的电话说亚士电子的法定代表人霍卿章联系了他们,烦请他们筹拍《赤色的黎明》,问温绛什么时候有时间约上原著作者详谈。 温绛打开微博热搜一瞧,果不其然,就说这些影视公司怎么这次这么爽快,原来是想乘着风大分一杯羹。 热搜第一: #还在外面漂泊的孩子,希望你们早日看到赤色的黎明。# 【被温绛安利连夜拜读原著,太好哭了!哭湿了一包纸巾。】 【为人父母真的看不得这种事情,这些该死的人贩子就该判死刑!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写得真好[大哭]今年我心中TOP级别的好文了。】 【才这么几个收藏,不科学啊。】 【已经很厉害了,原来温绛才是超级大推手,昨天看收藏才一万出头,现在已经十多万了,牛皮克拉斯。】 【温绛属于是大众宝藏书单了。】 【疯狂夸夸原作者!希望改编不是胡编,阿门,早日上线影院求求了。[祈祷]】 温绛看着底下好评如潮,一乐呵,屁股疼,捂着屁股继续乐呵。 另一边。 “哐当!” 一声巨响,ipad摔在墙上谈落至地上,屏幕瞬间裂开了蜘蛛网。 云善初银牙暗咬,额骨凸出高高一块。 助理吓了一大跳,忙问道:“怎么了老板,小说不好看……?” 就算不好看也犯不着发这么大火。 云善初眸底深似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就是因为好看,所以才生气。” 这种剧本不火天理难容,生气是因为和自己扯不上任何关系,什么都进了温绛口袋。 良久,他缓缓看向鹌鹑一样的助理,低低道: “交给你个重要任务。” “嗯嗯,老板您讲。” “给你一周时间,找出所有同类型同题材的文,一字一句认真读完,然后每篇文写不少于一万字的大纲梗概。” 助理:…… 想我死你直说。 云善初根本不在乎助理的心情,截了张小说截图,打开微博插入图片: 【慕名拜读。】 ------------ 14 第 14 章 温绛穿书至今也一月有余,他确定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回到现实世界以后,决心即便穿成原文中人人喊打的恶毒炮灰,也要把现在的日子过好。 他腾出一天时间将原主的出租屋里里外外打扫过一遍,征得房东同意后将老旧的墙壁重新粉刷过一遍,特意选了自己喜欢的牛油果绿,刷过一遍漆后,房间干净明亮度瞬间提升,视觉上都宽阔了不少。 他又想带山村姑娘若禾去城里逛逛,吃点垃圾食品开心一下,结果去酒店找到若禾,却见她已经在收拾行李。 旧衣服改的童装叠整齐后塞进蛇皮针织袋,还有工作人员买给她的水果零食也一并分装好,在每只分装袋上写了不同的名字,看样子是想带回去分给村里其他小伙伴。 “体验期还有半个月,现在就收拾东西么。”温绛好奇问道。 若禾点点头:“我和叔叔阿姨们说过了,我得回家了。” “这么早就回?” 若禾笑得憨厚羞赧,圆圆的脸蛋上挂着两抹绯红:“马上到小雪了,家里种的白菜再不收会冻坏。” 家里只有高位截瘫的父亲,收白菜的重担便落在了十岁小女孩的身上。 温绛更加不解:“我记得工作人员说让你多留一段时间,家里白菜他们会请人帮你收。” 若禾还是笑,收拾东西的手并没停下: “今年他们可以帮我收,明年呢,现阶段我该做的就是收白菜,等开春送到集市上卖,争取把以后的学费都攒出来。” 温绛怔了怔,而后笑道:“好,我送你去机场。” 去往机场的路上,道路两边尽是高楼林立车流不息,若禾抱着她宝贝的编织袋,沉默地凝望着车窗外的世界。 她并没有因为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而产生任何自卑感,也没有乐于享受而让人代替她收白菜,她对这个繁华的大城市没有一丝留恋,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接受现实,把身边所有小事做好,温绛不禁在心中赞叹: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间清醒。 入安检前,同行的工作人员问她: “你觉得你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会好的。”简单质朴的三个字,却蕴含令所有成年人震惊的魔力。 “对自己这么有信心?那回去之后是要继续读书?” “嗯,虽然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并不适应所有人,但对一无所有的我来说是真理。” 若禾留下这样一句话,步伐坚定沉稳,消失于安检口。 送走了若禾,温绛的大扫除还剩一点收尾工作要完成。 他从卧室收拾出一些原主的东西,打算分类装好放进书房给卧室腾出更大地方。 原主的东西并不多,一些用了一半的护肤品,几件已经过时的衣服以及一些旧书本。 分装书本时,手一滑,一本硬皮本掉在地上,从里面飞出一张银行卡。 温绛打量着银行卡,猜测着以原主的经济状况里面大概也就块儿八毛,只是银行卡背面贴的便签条有些引人注目,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三年,三十六个月,每月房租两千四,一人分担一千二,三年就是四万三千二百块。”】 温绛没兴趣探究别人的秘密,但总觉得这句话有个极度违和的点令他很在意。 是双引号。 如果只是单纯的叙述不需要加双引号,双引号的出现代表这是一句引用别人说过的话。 奇奇怪怪。 他随便翻开一页笔记本将卡片插.进去,却赫然发现该页通篇写着两个字母: “HY” 密密麻麻,下笔强劲。 不难猜测这俩字母应该是个人名,至于是谁,原文也并未对原主的私生活多加着墨。 沉思片刻,温绛收好笔记本放进书房。 收拾好房间,洗澡的时候,温绛就听见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像是微博提示音,出去后刚拿起手机,一通电话打进来,来点显示是影视公司的负责人。 接通电话后对方上来就是一句: “温老师,你现在能联系到《赤色的黎明》原作者么,我们找她快找疯了,她一直不接电话。” “怎么。”温绛擦着头发漫不经心道。 对面支支吾吾似乎难以启齿:“当然,事情在出结果前我是持保留意见的,但原作者必须做出回应,否则就算我们有心帮她也找不到门路。” 温绛一听。 得,又摊上事了。 果不其然,一打开微博,热搜高挂: #《赤色的黎明》疑似抄袭# 事情的原因是开始云善初发了一条带小说截图的微博,配文“慕名拜读”,但次日他又发了一条语焉不详的微博: 【今年最讨厌的两个单词:[图片]】 图片中是键盘上的“CTRL”和“C” 热评第一: 【ctrl+c搭配ctrl+v食用更美味哦~】 这是两个功能快捷键,用作复制和粘贴。 这两条微博发送的时间间隔不过短短数小时,组合在一起就显得微妙了。 开始网友怀疑云善初第二条微博是意有所指,一拍脑门结合前文,好家伙,这不就是在说《赤色的黎明》作者午梦千山有抄袭嫌疑嘛。 很快评论区就有人贴出了两篇文章的调色盘和更新时间,一路飙红的调色盘加上赤色的黎明更新晚于被抄袭文章的铁证,一下子将这篇小说钉在了耻辱柱上。 看不懂调色盘的网友选择不看,云善初这种级别的顶流出来亲自锤,还能有假? 被抄袭的作者也出来发微博: 【闹心,现在有些作者的键盘有CTRL和C、V三个键就够用了是吧。】 大大小小的作者也纷纷出来站队: 【我们的键盘[图片]。午梦千山的键盘[图片]】 【热爱不止,原创不死,请午梦千山带大名道歉,抵制影视公司筹拍抄袭文。】 【我强撑腱鞘炎和腰椎间盘突出的剧痛坐在电脑前一个字一个字的努力,每天就赚十块八块,抄子仅用三个键就赚得盆满钵满,世界上还有天理么?】 【@午梦千山,别装死,出来狡辩一下。】 也有作者不轻易吃瓜不随便站队: 【既然有盘就去网站举报,在结果出来前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 凡是站在公正角度说话的作者,无一例外被云善初的粉丝以及站队的作者喷的亲妈不认,不得已,逼得他们只好关了评论私信。 原作者被喷,帮说话的被喷,安利这本小说的温绛更少不了挨喷。 喷他没眼光,喷他助纣为虐,喷他不尊重原创,网民要求抵制抄袭文的同时更要抵制这种失德艺人。 在他们眼里,温绛为了钱泯灭良知公然支持一本抄袭文,什么成分不用多说了吧。 更有甚者扒出原主以前的黑料,和抄袭瓜放在一起,取了个CP名叫“水软山温”。 【不会还有人不知道瘟鸡就喜欢抢别人东西的癖好吧,他今天支持抄袭文我一点都不意外。】 【卧槽什么瓜!姐妹详细说说!】 【还不就是他和初初宝贝那些陈年旧事,其中还涉及到另一当事人海崖。】 【卧槽海崖哥,惊天大瓜!海崖哥现在人还在国外拍戏吧。】 【瘟鸡和善初刚出道那会儿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但其实海崖对善初很有好感,两人貌似还好过,但你也知道,海崖这种天王级别的艺人手握多少人脉资源,搭上他这趟快车能少奋斗十年呢,瘟鸡就坐不住了,约海崖读夜光剧本,海崖能瞧得上他?和他见面也只是和他说清楚想警告他以后别来纠缠,结果瘟鸡叫了狗仔故意拍了借位照,看着像在亲嘴,他甚至还拿着照片跑到正宫脸上舞,善初很伤心,就是那个时候和海崖分了手。】 【卧槽恶心啊!吐了,知三当三还跑正宫脸上舞,他怎么不去死[呕吐]】 【我因为若禾姑娘的事对温绛还挺有好感的……结果我还是太年轻了,又被他的作秀骗到了。】 云善初的粉丝就像疯了一样,跑到温绛和原作者微博下大放厥词,又跑到兰绮的官方微博下百般嘲讽,就连当晚帮温绛解围的霍卿章和艾澜也不能幸免。 他们无法忍受自家哥哥因为一个无耻小三错失良人,今天势必高举“海云”大旗,扫清一切孽障,为哥哥讨回公道挽回爱情! 温绛一条条翻着评论。 啧,本以为是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结果这新手村是地狱难度。 他也明白了原主日记中“HY”俩字指的是谁。 原文男主攻——海崖同志。 原文也只写过原主炮灰一直对男主攻情有独钟,爱而不得故而处处挤兑云善初,不成想三人间还有这样一段陈年旧事。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午梦千山抄袭一事才是亟待解决的大问题,关系着他能否凭借这个剧本逆天翻盘赚到七个亿。 当时为了方便改编剧本,他特意要到了原作者的微信,加上后两人也只说过寥寥几句,倒是午梦千山对他的赏识非常感动,聊表感谢,也仅是这样。 温绛思前想后,还是给午梦千山发了微信,到底是不是抄袭至少问问清楚。 【虽然知道不好在这个时间打扰你,但方便见一面么。】 从下午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凌晨,就在温绛昏昏欲睡之际,微信震动声响起。 他顿时没了睡意,摸过手机看了眼。 午梦千山给他回了消息: 【好。】 ------------ 15 第 15 章 “嘀——” 霍卿章按下跑步机暂停键,随手扯过毛巾擦着晕湿的头发。 从一个小时前手机就一直在响提示,本想放着不管,可越听越烦。 他拿过手机只是为了调至静音,可屏幕上弹出的微博私信通篇充斥着“温绛”二字。 不难猜出,这人多半又摊上什么麻烦。 果不其然,全网都在讨论《赤色的黎明》涉嫌抄袭一事,以及温绛知三当三破坏他人恋情的事。 霍卿章对于娱乐圈的八卦花边没任何兴趣,他每天在公司连轴转快要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看这种东西纯属浪费生命。 但这些人好像提到了温绛。 第三者?抄袭? 这些人这么会编故事怎么不去做编剧? 而且这些所谓的石锤乍一看足够唬人,但根本经不起推敲。 娱乐公司都不知道的恋情,网友倒是说得有鼻子有眼;云善初早上九点发微博意指抄袭,评论区九点半就做出了调色盘。 半个小时通读两篇三十万字以上的文章并且做出了调色盘,这评论者底下什么成分,未来战士? 霍卿章没兴趣再看,本想关掉手机,视线里多突然多出一条长评。 他停住了手。 评论说,温绛之所以处处挤兑云善初,是因为对海崖爱而不得才对云善初心生妒忌。 海崖这人霍卿章倒是见过,曾经给他公司旗下的豪车品牌做过国内代言人,虽然网上将他吹得宛如神祇下凡,但霍卿章现在回想他—— 也就那么回事,平平无奇一男的。 向来不问八卦事的霍卿章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温绛、海崖”,搜出了当年两人疑似激吻的照片。 霍卿章眉宇蹙起,凑近手机拖动图片放大。 真的在接吻么? 虽然两人脸挨得近,但不一定就是接吻。 说到接吻,霍卿章不免想起与温绛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 气氛正浓时,对方主动将嘴唇送过来被自己拒绝,他问“不接吻么”,自己说以两人的关系不需要接吻。 如此看来,温绛大概是很喜欢接吻的。 霍卿章翕了眼,微蹙的眉间透出几分疲倦。 再次睁眼后,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联系微博负责人,洗掉所有有关温绛和海崖的关联词条以及照片,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两人的名字同时出现。” 助理表面一本正经:“好的,代表,我马上处理。” 实则内心:惨了,代表你陷入爱河了~ * 温绛和午梦千山约定了见面地点,本来想找个温暖明亮的地方,方便敞开心扉聊天交心,但午梦千山执意要在某废弃小公园见面。 温绛赶过去时,远远看到瘦削的黑影坐在锈迹斑斑的旧秋千上,深深埋着头,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鸵鸟。 深夜的公园,只有十二月的寒风夹杂着秋千发出的嘎吱声。 “找个暖和的地方聊聊?”温绛主动出声。 午梦千山摇了摇头:“我儿子刚睡下,他有起夜的习惯,醒来后见不到我会害怕,所以我们就在这长话短说吧。” 温绛点点头,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通过她朴素到陈旧的衣着以及刚才的对话可以判断出,她或许是个单亲妈妈。 “所以,事情真相是什么。”温绛没提及抄袭二字,尽量说得委婉些。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午梦千山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且透着些许无奈,“这件事就这样吧,我很感谢你对我的赏识,世界上优秀的剧本很多,不值得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所以你就当我抄了吧。” 就当我抄了吧? 温绛拧起秀丽的眉,眸底黑沉凝望着她。 “如果你承认抄袭,就像网友说的,会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 午梦千山缓缓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没关系,反正我以后也不打算写了。” 温绛确定,她没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迫不得已只能承认。 “在你看来我很懦弱对吧。”午梦千山还是苦笑,笑着笑着,泪流不止。 温绛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她的眼泪:“无所谓,我这个人向来尊重他人命运。” “你有孩子么。”午梦千山没头没尾问了这样一句。 温绛抬手,下意识抚上自己小腹,脑海中不自觉浮现那个和鲤鱼有关的奇怪梦境。 “没有。”他道。 午梦千山起身:“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我今天的选择。就这样吧,我得回去了,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望着她颤颤巍巍不稳的身形,温绛这才意识到她右腿有残疾。 之后,温绛重新翻出她发表在网站的原文,仔细观察了下章节后面带的发表日期,大约都是在19年7月份,的确比“被抄袭”的文章晚了一年左右。 但翻着翻着,又发现了端倪。 正常来讲发表日期应该呈递进状态,但顺序章节后的日期有些是16日后面跟着的却是14日。 所以这篇文章应该是有过修改,但修改过后就已经看不到原先的发表日期。 温绛固然尊重他人命运,却不甘接受自身命运。 他问了一圈好不容易要到了网站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希望对方能提供作者发文的初始日期,这些数据网站方应该有记录。 但负责人一听温绛来意,语气变得极度生硬且不耐烦: “你行行好,放过我们也放过自己,又不是什么绝世好文,在它身上浪费时间找不自在值得么。” 和午梦千山一样的说辞。 “是否值得是由我决定不是你,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保护你手底下的作者,查出事实真相。” 电话那头传来烦躁的一声长叹: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早就接到举报已经查过这件事,根据文章修改前的初始日期来看,午梦千山的文是早于那一位被抄袭者的,到底谁抄的谁还真不好说。” 温绛:我艹。 “但我们面对的不仅是抄袭这种事这么简单,你也看到这件事是由谁引起,是那个明星,云善初嘛,他爹是爱阅集团的老总,早就打着主意想收购我们这个小作坊,我们真的是举步维艰,一旦真给收购了,爱阅要降低作者分成,到时大批作者出走,全职作者吃不起饭,这就是现实。” “而午梦千山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有些人一旦被断了财路什么都敢做,你知道吧,午梦千山有个三岁的儿子,她选择妥协,也是担心儿子叫人蓄意报复,对于一个单亲妈妈来说,那已经是她的全部了。” 这件事温绛倒是在原文中看过。 云善初被抱错多年,一朝认祖归宗他亲爹拿着他当绝世珍宝,老爷子手握几大网文集团,把大大小小网站都给收购,就为了给他好大儿的演艺生涯铺路架桥,大ip任其挑选。 负责人砸吧砸吧嘴又道: “解决办法也不是没有,除非有能和爱阅集团抗衡的大公司为我们保驾护航,我就是拼了命也得为午梦千山讨一公道,但你说说,我们能依附谁呢?亚士电子?人家一心做科技,瞧不上咱们这种文娱产业。” 温绛一听,乐了:“谁说瞧不上。” 负责人:? “先给午梦千山提前起草澄清书吧。”温绛笑道。 ------------ 16 第 16 章 因为网友和粉丝的大规模讨伐,国民日报生怕自己吃不上热乎的,赶紧出来蹭热度: 【原创,是抄袭与模仿的反义词,它倾注了一个作者独有的情感与认知,是刷新固有参照物后破土而出的全新生命气息,是最伟大的理想主义。我支持原创反对抄袭,坚信热爱不止创作不息。】 【妙啊,不愧是国民日报,说话就是有水平,抄子出来膜拜一下呗。】 【国民日报都出来说话了,午梦千山抄袭石锤了吧。】 【到现在抄子也不敢出来澄清,多半是心虚了。】 【国家公器公然抵制抄袭,兄弟们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我反手就是一个抵制抄子抵制瘟鸡抵制剽窃文影视化一条龙。】 “抵制抄袭”的话题瞬间荣登热搜。 网上的是是非非,温绛已经不想再看。 他也理解了午梦千山那句“等你有孩子你会理解我的选择”,她现在面对的不仅是口诛笔伐的网民,更是形同大山的爱阅集团。 爱阅的老总绝不可能任由自家好大儿被啪啪打脸,为了护其周全,他有的是手段。 所以对于一个单亲妈妈来讲,她的孩子就成了她唯一的软肋。 温绛并不怀疑那些有钱人为了一己私利能做出什么。 回家的路上,温绛买了几块做工精致的小点心,刚咬一口,强烈的反胃感上涌,抱着马桶一通干呕。 他早前就有肠胃炎的毛病,恰逢换季,更是难受得厉害。 但他舍不得这些好看的小点心,再次尝试,又是一通吐,恶心的两眼发花。 人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变化,虽然他近期食欲不佳肠胃生病,但照照镜子,皮肤却比以前更好了,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嫩生掐水。 他决定要趁着最好的状态去看望一下池子里养的尊贵金龙鱼。 一条短信发过去: 【还记得我们的赌约么,霍代表。】 那边似乎在忙,半天后才回了短信:【嗯,说。】 温绛:【好久没逛街,霍代表愿意赏脸么。】 霍卿章:【详细计划。】 温绛:【霍代表看来没什么约会经验,逛街这种事本来就是无计划无目的。】 霍卿章:【你很有经验?】 温绛:【不算有,所以指望代表帮我多多积累经验。】 霍卿章停在手机上方的手指尖微微一颤。 无聊。 当温绛收到霍卿章发来询问时间地点的回复,不由笑他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 这次出门,温绛特意准备了棒球帽和平光镜,在镜子前反复打量,确认这身打扮亲妈来了也认不出后拿上钥匙出了门。 十二月的北方寒风呼啸,温绛站在路边等,使劲往上扯了扯围巾遮住下半脸。 这时,不远处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手捧奶茶,逗闹嬉戏着朝这边跑来,其中一人不小心撞到温绛身上,奶茶洒出了些溅在温绛围巾上,雪白围巾立马脏了一块。 小情侣赶紧道歉,温绛也古井无波擦拭着围巾说着没关系。 本来只是平平无奇的小插曲,温绛也并没放在心上,但当他远远看到霍卿章的车向这边开来时,他忽然摘下平光镜使劲揉了揉眼睛,一直揉到双目发疼才住了手,霍卿章的车子也恰好在这时停在他面前。 霍卿章将车子在路边停车位停好,下了车,便看到温绛站在电线杆后背对着他,手时不时抬起来像在擦拭眼睛。 温绛一回头,眼中写满愕然,随即低下头轻轻叫了声:“霍代表,您这么早就到了啊……” 霍卿章看了眼手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准点而来,望着他泛红晕的眼睛以及刻意逃避的视线,忽而心生一丝狐疑。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那条湿漉漉的围巾上。 泛红的眼角、湿漉漉的围巾散发着奶茶的甜味,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最近网上对他的谬评脱不了干系。 这年头,极端分子不在少数,像他这样只戴个棒球帽就在大街上溜达无异于掩耳盗铃,立正站好等着人来欺负。 霍卿章轻叹一声,解下温绛那条湿漉漉围巾扔进车里,又摘了自己的围巾在他脖子上缠了几圈,声音低沉: “紧么。” 温绛摇摇头,湿润的眼眸泛起一丝明媚。 “借你围巾并非因为在意,只是不想你因此生病我还要担责,希望你别误会。”霍卿章的声音冷冷淡淡,好似真如他所说的那么回事。 温绛点点头,扯了扯围巾挡住嘴角笑意。 浅灰色的羊绒围巾散发着独属于霍卿章的气味,清新的木质调,雪松与葡萄混合的味道与霍卿章本人的气质恰如其分,而后又是生姜和檀香木的香味,如同老旧的座钟,稳重安静。 而这种成熟到不问世俗的高级香调与身后狭长温暖的小巷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条位于老城区最深处、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陈旧小巷,将两边摊位一分为二。 摊车前垂悬的简朴小灯泡散发着橘色的暖光,清晰照亮了锅子里弥散开的烟火气,在寒冷的冬季只要看一眼都觉得暖意融融。 这是温绛打听了许久才找到的地方,与现实中父母离世前家后面那条小巷七八分像。 霍卿章下意识抬手掩了掩口鼻,却又觉得不妥,轻声清了下嗓子战术性掩饰。 一条位于城市底层的小巷,与繁华的大都市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两个世界。一边是高级写字楼里背着限量款包包的白领阔步而过留下一阵香风,一边是旧到发黑的路边小摊三五成群坐着刚下晚修的学生和劳累了一天的民工,喝着廉价的啤酒汽水吹牛打屁。 霍卿章第一次见到这种世界,就连开车来时都找了许久,导航都导不到的地方。 “霍代表,你吃过豆皮么?”一声询问将霍卿章拉回现实。 “没。”霍卿章直言不讳。 温绛轻车熟路带着他到了一处小摊前,要了十块钱的豆皮。 竹签串起的干豆皮用开水浸泡后变得柔软,再淋上老板特制的酱料,搁在牡丹花图案的搪瓷盘里,浓浓的年代风扑面而来。 经不住温绛一再央求,霍卿章尝了口豆皮。 算不上难吃,但也和好吃不沾边,入口全是添加剂的味道,他皱着眉头吃完了手中的豆皮串,倒是旁边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吃得不亦乐乎。 温绛刚把豆皮送入嘴中,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恶心,他怕霍卿章看着觉得埋汰,使劲捂住嘴将脸转向一边。 霍卿章也只吃了一串便没了胃口,温绛觉得浪费,便要了泡沫餐饮盒打包带走。 踏过油腻到反光的碎砖路,来到小巷的尽头,便看到一家巴掌大小的旧商店,门口挂个木牌,上面用油漆写着“小卖部”,旁边摆着两架街头游戏机,看起来年岁不小。 里面外面挤满学生,谈笑声不绝于耳。 “哇,游戏卡欸,霍代表你几几年生人。”温绛拿起纸盒里一沓黄色游戏卡,翻来覆去,不经意问道。 “九四。”霍卿章道。 “那你肯定玩过这个了,好多游戏,街霸,魂斗罗,我小时候很喜欢和我爸爸一起玩街霸,不是我吹,我就没输过。” 霍卿章漫不经心道:“是挺能吹的。” “代表是在挑衅我?来两把?”温绛扬了扬手中的游戏卡,眉尾一挑,志得意满。 霍卿章从他手中抽过街霸的游戏卡,用卡片轻轻挑了下他的下巴,傲慢道:“输了不许哭鼻子。” 这一句话完全在温绛预料之外,他以为像霍卿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童年大抵是PSP亦或是骑马游泳环游世界,一部简单朴素的小霸王游戏机无形中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游戏开始时,温绛还坚定不移认为霍卿章只有嘴上能耐,看我吊打他。 结果温绛的人物角色基本就没站起来过。 这个看似远在天边高高在上的男人,结束了他的不败神话。 学生们围在二人身后指点江山,眼见温绛裤衩子都输没了,一学生大喇喇道:“会不会玩!不会让开!” 温绛让开了,学生上了。 然后学生看着屏幕中的KO字眼:“草……” 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根本不服,一个接一个上前挑战霍卿章,甚至立下战书:谁输了就请对方吃豆皮串。 当霍卿章赢下了几十豆皮串后,学生家长们气势汹汹找了过来,提溜着耳朵全给拎回家,抽出腰间的七匹狼怒道: “放学不回家又在外面乱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爸我再玩一会儿,就一会儿!” “玩什么玩,马上下雨了,别指望你爹能冒着大雨出来接你。” “噗嗤。”望着孩子们鬼哭狼嚎离去的背影,温绛忍俊不禁。 “代表,想不到你还挺厉害,是我小瞧你了。” 霍卿章觉得用这种老式游戏机赢了一帮毛头小子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他平静地关掉游戏机,付了钱,看了眼时间:“要下雨了,回去吧。” 虽然温绛意犹未尽,但他绝对不会忤逆霍卿章的意思,跟着他往巷子口走,嘴里也不住声: “代表你小时候也经常玩这种游戏机么,好厉害,今晚就没输过吧,愿不愿意教教我?” “没时间。”霍卿章言简意赅。 “霍代表。”温绛忽然叫住他。 霍卿章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我每天要忙很多事,没时间顾及这种无意义的小事。” “不是的。”温绛道。 霍卿章带着几分疑惑缓缓回头望去,就见温绛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停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刚才脸上那喜悦餍足的表情也顷刻间消失殆尽。 他那犹疑的表情似乎是有话想同自己说,但最后只有一句: “代表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了,我想再逛逛。” 他又摘下围巾递过去:“围巾还你,或者等我洗干净了再给你?” 霍卿章淡淡瞥了眼围巾,低声道:“不用,随你处理,我走了。” 他认为自己无需在意温绛是否玩得尽兴,更不必在他是否有遮挡稍后的雨的伞,这些都不需要他去考虑。 走到巷子口,霍卿章稍稍偏过脸,余光看了眼来时的地方。 温绛已经不在那,只剩急着收摊的小贩,一片吵嚷声中只有霍卿章这里阒寂无声。 回到车上,霍卿章刚点了火,忽然感觉口袋里有什么硬物硌了他一下。 掏出来一看,是一张街霸的游戏卡。 他轻轻摩挲着这张游戏卡,不难猜出,是温绛悄悄塞进来的。 奇怪,这个人就像有读心术一样,精准猜中他所有诉求。 反复打量着游戏卡,霍卿章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曾经的一些回忆。 八九岁的时候,姨妈一家因为工作原因要搬迁至遥远的南美洲,母亲为了体现她那虚伪的姐妹情,让自己趁着暑假去姨妈家住一段时间,给表哥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 姨妈一家都是普通工薪阶层,平日上班忙,对表哥一直是放养态度,零食任他吃,游戏随他玩,于是霍卿章自己也跟着表哥成日里上山下海,通宵打游戏。 不仅是表哥,那也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不用被迫接受写不完的练习题,上不完的语言礼仪课,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痛痛快快地玩就是最朴实的快乐。 后来他回了家,迫不及待向母亲展示表哥送他的游戏卡,想和她分享自己的快乐,母亲却容颜大怒,夺过游戏卡全部掰折扔进垃圾桶,像疯了一样骂他没出息,说他玩物丧志。 然后她又会红着眼眶捧着他的脸道: “你和你表哥那种野孩子不一样,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你还不明白么?妈妈是续弦,续弦永远都矮原配一头,为了嫁进这个家我受了多少委屈,因为我普通的出身你知道那些人背地里都是怎么嘲笑我的么。” 母亲冷静下来后又说着一成不变的话。 希望霍卿章能好好读书,希望他能在这群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希望他得到爷爷的赏识,希望到最后是他拿到公司的继承权。 不要妄想什么童年的快乐,他不该想,也不配想。 表哥一家临走前特意过来看望他们,表哥想和霍卿章最后打一把街霸,结果却被告知游戏卡已经全部扔掉。 表哥走的那晚,霍卿章像往常一样睡觉时,在枕头下面发现了几张游戏卡。 大概,是表哥偷偷留下给他的。 看着游戏卡,却并没有初见时的惊喜,反而只会联想起母亲那歇斯底里的脸。 年幼的霍卿章冷静的一张张掰折了游戏卡丢进垃圾桶。 眼里含着泪,但绝不容许它们落下。 回忆结束。 霍卿章反复看着手中的游戏卡,轻笑一声。 那个人和表哥一样,深知他心之所向却又不敢触及的渴望。 长大后,时代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高科技游戏机取代了曾经风靡一时的小霸王,而那些被扔掉的老旧游戏卡也早已尘封进遥远的回忆。 霍卿章头一次这么羡慕一个人。 一个一无所有背负骂名的人,只因为他说,小时候有爸爸陪他一起玩游戏机。 “噼里啪啦。” 雨点打在车窗上发出清脆响声。 霍卿章回过神才发现下雨了。 放眼望去,原本喧嚣的小巷早已空无一人,只剩老旧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逼仄地照亮了一片狭小而湿润的地砖。 良久,霍卿章拧了钥匙熄了火,从置物盒抽出一把雨伞下了车。 ------------ 17 第 17 章 霍卿章沿着小巷一路走,终于在刚才两人分别的地方找到了温绛。 他抱着双膝坐在路边,身后是竖着毛刺的破木板,上面搭了件白色棉外套,正是温绛来时穿的外套。 以及那条随他处理的羊毛围巾,裹住了一只脏兮兮的蓝眼睛小白猫。 温绛表现出惊慌失措,抬手挡住小猫,满眼写着心虚道:“是代表你说围巾可以随我处置的……” 温绛不说话,霍卿章还真没注意到围巾。 他的视线全部被温绛吸引。 湿漉漉的裤子,被淋湿成缕的头发,和旁边那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猫像是难兄难弟。 “代表你不是回去了么。”温绛又问。 虽然霍卿章的折返全在他预料之中。 霍卿章开始没说话,只蹙眉凝望他。 外套搭成棚子为小猫遮风挡雨,围巾给小猫取暖,自己却只穿一件毛衣坐在雨中,蜷缩成一团,比旁边流浪猫更像流浪猫。 “我来拿回围巾,突然想起是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的。”不这么说,温绛岂不是要误会自己半路折返是因为担心他。 “都这样了,我洗干净还给你吧。”温绛皱着眉,下意识拧了拧围巾上的水。 “都成了这个样子,不想要了。”霍卿章却道。 温绛:所以说什么围巾是很重要的朋友送的。无中生友? “这猫是……?”霍卿章又问。 “路边发现的流浪猫,腿断掉了。”温绛抬手揽过小猫,让它靠在自己身上。 “猫的愈合力很强,你该担心你自己。”霍卿章看了眼温绛湿漉漉的脸蛋,他的身体肉眼可见打着颤。 他脱下大衣裹在温绛身上,语气不悦:“走了。” “流浪猫很难撑过冬天,特别是冬季的雨天。”温绛并没动身的意思,他捻过小猫脖子上的项圈,将上面的小挂牌展示给霍卿章看,“对于曾经有家的流浪猫来说更难生存。” “它的主人呢。”霍卿章问。 “大概是不想要它了,我根据牌子上的号码打了很多通电话,都被按掉了,发了短信也只说要我别再烦他。” 温绛看着小猫咪碧蓝色的大眼睛,骨瘦嶙峋浑身发抖的模样,笑得苦涩: “曾经被它的可爱所吸引爱它的心是真的,可它生了病无力负担它的医药费时,要丢掉它的决心也是真的。” 霍卿章慢慢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这只小猫咪。 毛发打结成团,脏兮兮,眼睛周围腿部有多处创伤,明明瘦得厉害,却有个滚圆似皮球一样的大肚子。 它有一双如海水般湛蓝的大眼睛,坐得笔直,挺拔的小胸脯透出几分自信,像个骄傲的小王子。 有点落魄罢了。 小家伙非常亲人,一见到霍卿章主动向它靠近,用脑袋蹭他的脚踝。 温绛赶紧抬手挡住它脸,对霍卿章笑道:“抱歉代表,弄脏了你的衣服,我已经叫了车带它去医院,车子大概马上就到,我回去也马上把您的围巾洗了。” 霍卿章忽然明白了温绛刚才借口支走他的理由。 他认为自己不会容许这样一只脏兮兮的小猫上车,更不想因为一只猫给别人添麻烦。 难道在他心中,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 “网约车还有多久到。”霍卿章问。 温绛掏出手机看了眼:“还有五公里,这边不好叫车,等了很久才有人接单。” “取消订单。”霍卿章似命令般颐指气使道。 “重新叫车也未必能叫到附近车……”温绛当然知道霍卿章的意思,可偏要装傻。 霍卿章也不再和他废话,解开衣扣拎起小猫捂在怀里,把伞递给温绛: “我送你,取消订单,别让师傅白跑一趟。” 温绛嘴上应着,可刚站起身又不动了。 “怎么了。”霍卿章蹙起眉头问道。 “没事。”温绛紧挨着墙,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迟钝。 脚麻了。 霍卿章揉了揉眉心,显得几分疲惫。 他转手将小猫塞进温绛怀里,接着委身将人拦腰打横抱起,语气依然不悦:“伞,举稳了。” 温绛:计划通? “代表是第一次抱人么。”温绛笑问道。 “怎么,没经验不能抱?”霍卿章垂了眼眸,透过朦胧的雨帘,看到了他睫羽尾端摇摇欲坠的水珠。 “嗯……抱得不太舒服。” “知道是第一次就忍着点。” 霍卿章嘴上嫌他麻烦,双臂却诚实的注意了下姿势,尽量放轻力道转移到肩膀,以使温绛不那么难受。 “说到底,代表还是很在意我吧。”温绛笑得可可爱爱。 “别误会,嫌你走得慢。”霍卿章冷声道。 “代表嘴真硬。”温绛放松了身体,脸颊贴进霍卿章怀里,似是自言自语,“和那里一样硬。” 霍卿章:…… 二十四小时宠物医院。 等医生给小猫做完全身检查后已经是十二点多。 小猫问题很多,过敏性皮炎、肝脏功能失常引起的腹水,以及人为造成的后肢骨折。 温绛本以为小猫只是骨折,而像腹水这种病治起来非常麻烦,而且整个过程小猫都会极度痛苦。 医生直言这一套治疗费用保守估计要上万,现在很多宠物医院为了牟取暴利会故意抬高治疗费用,几万十几万都有可能,它的主人应该是没那么多钱也没那么多精力,最后选择了放弃。 医生问温绛是否治疗,就算他选择不治,对于一个路人来说也不会遭受道德谴责。 温绛却不假思索:“治。” 医生给小猫做伤口清创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毛发剃掉后才发现小猫的皮肤已经大面积发黑溃烂,生理盐水对伤口有强烈的刺激性,小猫叫得痛苦,但也只是叫,并未出现任何攻击性。 “小家伙的后腿是人为打断的,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 医生说着,叹了口气:“像这种品种猫一般都很亲人,对人没什么戒心,而且在遭到主人抛弃后没有任何生存能力。都说猫的记忆很短,可它也有长期记忆,快乐的难忘的事它能记几个月甚至几年,大概它的主人曾经也很爱它,所以即使被抛弃了夜会下意识依赖人类,认为人类会是它命运的救赎。” 温绛怔怔的,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一面镜子,镜中清晰映照出他的脸。 父母车祸离世时,舅舅舅母哭成了泪人,抱着他说以后他就是他们的孩子,会视如己出给他一个温暖快乐的家庭。 可后来才知道,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哪怕面对的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如果不是因为父母有一笔遗产,或许他也见识不到所谓的“亲人”那可怖的嘴脸。 即便被伤害了,可那不知真心如何的神秘资助人出现后,他还是习惯性去依赖他,想着他念着他,哪怕不知道他的姓名,也没见过他的长相。 而穿越到这个书中世界后,明知道霍卿章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混蛋,可看到他和那人有着相同的痕迹时,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他、依赖他。 鼻根酸得厉害,温绛使劲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去想些别的事转移注意,但为时已晚。 眼泪簌簌落下,落在裤子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医生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安慰着没关系,治是能治好的,就是耗费时间长而已。 霍卿章本来在看财务报表,听到医生这么说倏然抬头看过去。 他只看到温绛的背影,蒙着一层阴霾。 哭了么。 是因为透过一只流浪猫看到了自己? 做完清创,小家伙已经累得睡着。 医生说要二人先回去,明早会观察一下小猫的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温绛执意:“如果这里一直有人值班,我可以留下么。” “医生很忙,别给他们添麻烦。”霍卿章替医生回答道。 “可是我担心……” 霍卿章重重叹一口气,给出了一个折中方案:“我家离医院进,住我家,有任何突发状况你都能及时赶来。” 温绛:“可以么。” 医生:我才是流浪狗,走大街上都能被踹一脚。 坐在车上,霍卿章终于清醒过来。 不得不说温绛手段之高与他之前见过的狂蜂浪蝶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不然怎么会脑子一热要将人带回家。 他还是好奇:“萍水相逢的流浪猫罢了,就这么在意。” “如果它天生流浪,我不会担心,可它见过光明却又被丢进黑暗,我想知道,它最后的命运会怎样。”温绛目视前方,淡淡道。 这句话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他的身世,温柔到可以一起打游戏的父母于某一天背负上不实骂名,本是想着旅游散心排解郁闷,结果却是天人永隔。 原本幸福的孩子突然跌落地狱,或许这个孩子透过流浪猫看到了自己,他不仅想知道猫的命运最后会是什么走向,更想知道自己的命运最终将会如何。 霍卿章轻握方向盘,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点着。 有点像,自己曾经资助过的孩子,也姓温,但不是叫温绛。 是巧合么。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那个孩子的样貌已经有点模糊了。 * 霍卿章到底还是低估了温绛。 本以为他的手段大抵如此,但没想到。 半夜正睡着,觉浅的霍卿章听到门外传来极其细微的簌簌声,打开房门一看,温绛提着拖鞋赤着脚,蹑手蹑脚往外走。 “去哪。”霍卿章那口吻像极了捉奸在床的绿帽侠。 “医院……”温绛晃着拖鞋,表现出对惊扰霍卿章的愧责,“还是很担心,反正近,过去看看。” 霍卿章烦躁揉着眉心:“医生给你打电话了?” “没有……” “回去睡觉。”霍卿章低低道。 陪他折腾到凌晨,他还不得安宁。 温绛一个小碎步冲出去:“我就去看一眼,代表早点睡,晚安。” 但179的温绛不仅在身高上低人一等,腿也不如霍卿章长,被他阔步拦下。 “消停会儿,嗯?”霍卿章语气发冲,将人紧紧按在桌子上,一条腿抵在他双.腿.中间,形成稳固的三角形将人牢牢钉住。 “消停不了,大概是因为不累。”温绛丝毫不慌,反而张大双.腿努力迎合。 再过个把小时就要起床上班的霍卿章没精力陪他闹,双臂一个发力将人扛起来像扔垃圾一样扔床上,关上门,反锁。 凌晨。 霍卿章很清楚自己现在需要休息,可心里始终有个令他极度烦躁的点,躁的他无心睡眠。 他起身去了客厅,泡了杯安神冲剂,热气缭绕中,视线却不自觉落在了那道紧锁的房门。 看了不知多久,失了神。 等回过神后,安神冲剂早已凉透。 他还是打开了那扇门。 月光穿过窗子,被窗柩割成了规则的几何形,投映在床上那人薄弱的身躯上。 像只胆小的小猫蜷缩成一团。 霍卿章借着月光看过去,明明屋内昏暗,温绛那泛红的眼尾却格外明显。 震颤的睫毛还沾着细碎水珠,在眼底透出一片扇形阴影。 又哭过了么。 为了一只初次见面的流浪猫。 还是说,从流浪猫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因此惴惴不安着,害怕哪一天也像猫咪一样,在滂沱大雨中等一个永远等不来的人。 霍卿章就这样垂着眼眸看了他许久。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极尽轻柔,抚过温绛稍显凌乱的发丝,留下了一点微温。 * 翌日一早,温绛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猫。 小家伙看起来精神头十足,正在用前爪扒拉一只老鼠玩具,见到温绛热情的从笼子里伸出前爪要他牵牵手。 虽然但是,温绛还是看笑了。 小猫咪因为要做清创治疗必须把伤口处的毛剃掉方便上药,没有伤口的地方可以不剃,因此它的头部只剃掉了头顶一溜,成了标致的地中海。 这医生人还怪好的。 医生说猫咪剃毛后会自卑,主人可以多夸一夸它增添自信。 温绛:“小咪不要难过,地中海是检验帅哥的标准,剃成这样你都好可爱,多少人要羡慕死了呢。” 众人:不会夸可以不用夸。 霍卿章轻轻勾了勾嘴角,转身招呼医生过来。 他递过去支付卡:“昨天的费用以及后续一些治疗费用就刷这张卡,密码在背面,不够再打电话给我。” “好的先生。” “还有。”霍卿章看了眼不远处的温绛,压低了声音,“猫确定可以治好?” “不敢保证,医学上没有绝对的概率,我只能说会尽力。” 霍卿章沉思片刻,扭头看了眼温绛,确定他还在和小猫咪对话,压低声音对医生道: “如果最后治不好,不要告诉他。” “啊……?” 霍卿章半翕了眼:“重新买只一样的猫,也剃成那样,以假乱真吧。” 在温绛眼中代表了他命运的小猫绝不能死,哪怕是偷梁换柱也必须让他亲眼见证猫咪重新站起来的场景。 “我们会尽力,但如果真的治不好,就照您说的办……” * 最近几天关于午梦千山抄袭以及温绛公然支持抄袭一事在网上愈演愈烈,云善初的粉丝认为他们哥哥这次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扬眉吐气,势必要踹死温绛这个无耻小人,一个个像疯了一样四处散播他的黑料。 不明所以的路人也被疯狂带节奏,无所谓事实真相是什么,生活太无聊,需要找点乐子调剂下心情,于是也纷纷加入讨伐大军。 再疯一点的公然开盒,扒出了两人的详细信息贴到网上,温绛每天能收到几百条骚扰短信电话,午梦千山也被逼换了手机号,已经开始打听房子要带儿子搬家。 正常人上去看一圈,感觉这件事中已经没有了正常人,一个个如同腐肉上的蛆虫狂欢,他们赶紧退网看点美人图片洗洗眼。 有了国民日报这个催化剂,黑粉们更加坚定自己是在行使正义。 偶尔有站出来提醒大家要理智的人也被扣上了同党的帽子,他们要做的就是党同伐异、排除异己,高举正义大旗扫清一切障碍。 小说网站负责人已经根据温绛的说法起草了午梦千山的澄清书,但这么多天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不禁嘲笑自己竟然相信一个名声还不如粪坑石头香的糊咖,天真。 事态发酵到这种地步,除了装死还能怎么办。 本以为装死可解千愁,但没想到,有人把网站给告了。 而上诉人一栏写的是…… 温绛? ------------ 18 第 18 章 与此同时,亚士电子。 霍卿章刚开完股东大会,秘书过来通知他爱阅集团的董事长云建山希望能现在见一面。 霍卿章见到云建山时,不知是空调温度太高还是老头子心绪躁动不安,脸红的像烫熟的螃蟹。 他淡淡瞥了云建山一眼,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云董亲自上门有何贵干,是对收购协议还存在什么疑问?” 云建山听他这轻佻的语气,脸更是红了几个度。 早些日子有股东抛售股份时他就已经犯起嘀咕,向来不问科技外行业的亚士电子不知抽的什么风忽然对网文有了兴趣,那时候他还畅想未来,以为有了亚士电子入股他们爱阅集团今年大有搞头,结果售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后亚士电子直接发来了收购协议! 他毕生的心血就是爱阅集团,岂容对方轻飘飘一纸收购协议就易主换代? “这一纸协议就是最大的疑问!霍代表家大业大像我们这种小公司根本无力反抗,但我死也得死个明白,亚士电子从没插手过任何电子科技业以外的行业,我相信您这次收购爱阅集团的计划绝对不是因为相中了网文市场,您也知道,短视频的兴起导致网文行业已经在走下坡路,这个时候投资网文难道不是自讨苦吃?” 霍卿章还是那副人淡如菊的模样: “影视业的兴起也与网文紧密相连,我不觉得这是自讨苦吃,反而是商机。” “道理是这样,可您有足够的资本推陈出新,何苦为难我呢。”云建山眼见说不通,开始卖惨博同情。 “这就叫为难了?”霍卿章冷哧一声,“我现在持有爱阅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七成股东的表决权在我手上,只要我愿意,爱阅集团马上就能全网免费,一分钱稿酬都不会发给作者,到时大作者集体出走跳槽,断了你一切盼头,你才知道什么叫为难。” 云建山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霍卿章是真的狠,只要自己不签署这份收购协议,他可不管底下作者的死活,更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可云建山到现在也不明白,霍卿章真的只是相中了网文行业的红利这么简单? “霍卿章!”老头子一声怒吼,眼见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 “你别忘了当初你大哥把你从海里救上来自己却遇难最后说了什么,他说要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善初,你就是这么照顾的?迫害他亲爹?让他也过不了好日子?!” 父亲的前妻留下了一个比霍卿章大四岁的哥哥,虽然同父异母,但哥哥一直对他疼爱有加,待他如亲兄弟。 六年前的夏天,大哥和霍卿章一同出海参加帆船比赛练习,结果霍卿章的教练操作失误导致二人落海,大哥不顾自身安危下海救人,却因为本就有肺病导致肺部感染不治而亡。 哥哥自小便对云家的儿子云善初情有独钟,哪怕临终之际也放不下他念了一辈子的白月光,便含着最后一口气将云善初托付给霍卿章照顾,希望两人将来能结婚,这样他也就能安心闭眼了。 霍卿章因为对哥哥的承诺这些年一直对云家恩顾有家,如果没有他暗中扶助,爱阅集团根本不会有今天这等规模。 他不是冤大头,更不会搞一辈子扶贫,现在只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老头子扣上不仁不忠的帽子。 但今天,比起爱阅集团区区几分红利,他更想知道流浪猫最后的命运。 “云董如果想闲话家常,抱歉,我确实没这个时间。” “你!”云建山气的手指抖不停,火气一股股往脑门窜。 “对云家我已经仁至义尽,签了这份协议,各位股东该有的权益一分不少,如果是我强制收购,各位可就没有选择的权力了。”他直直凝视着云建山,目光如鹰隼,不寒而栗。 此话一出,云建山明白了,到这一步霍卿章已经不是在同他打商量,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一直到离开亚士电子他也没能想明白,霍卿章收购爱阅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 #《赤色的黎明》作者午梦千山关于抄袭一事的澄清# #晋海原创网回应作者抄袭# #《赤色的黎明》 反盘# #这年头新闻没个三四次反转都不好意思叫新闻# 晚上九点,大家伙吃完饭往床上一躺,惬意打开手机刷刷微博找乐子。 就在这上网高峰期的黄金节点,连爆四条热搜,条条有关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抄袭一事。 热搜第一二名分别是作者与网站的回应。 午梦千山花费将近一周时间整理了所有证据做成长图,其中有关她创作的思路、文案大纲存稿的时间截图等一一列举出来,条理清晰明朗,一目了然。 而网站也给出了《赤色的黎明》初始发布时间的证据截图,并表示: 【章节发布时间随修改时间同步更新,我站作者午梦千山一直有修文捉虫的好习惯,除了初始发布时间截图,我一并张贴该文所有章节的初始审核时间,并郑重声明,并未存在任何P图、包庇的行为,愿负一切法律责任。】 虽然温绛把他们告了,强迫他们出示章节初始发布时间,但他们只恨不能给温绛磕头谢恩顺便做个等身立牌放家里供着。 不敢出来澄清是怕爱阅集团蓄意打击报复,但法院让我出示初始时间截图,我岂能不从,不服的话你找国家机关理论去。[狗头.jpg] 而且听说爱阅要被亚士电子收购了。 玛的!喜大普奔!就你这老梆菜成天卯着劲儿想打我们小作坊的主意是吧?屠龙者终成龙啊我的老baby~ 底下热评第一: 【傻杯滚去道歉。@云善初初初 @国民日报 @爱阅集团官方 @初初家的小宝贝】 点赞数20.2万。 明明当时抄袭事件时底下十之八九都在骂,帮着说话提醒众人要理智的屈指可数,可澄清一出,短短几小时获得了十几万的评论量。 【我尼玛我终于爽了我终于可以说话了,这些天憋死我了,云粉恐怖如斯,一个字说不好就要被集体围攻,搁这搞文字.狱呢。】 【喜报!云善初三小时内脱粉一百多万,现世报啊!】 【国民日报翻大车~】 【笑死我,去查了查,是不是觉得带着“国民”二字的媒体特别权威?就尼玛一野鸡媒体,是棒子国的国家官媒,跑来China挥斥方遒,说得大义凛然,结果就是跟风蹭流量而已。】 【对云善初好感度-10086,感觉没什么脑子。】 【急了呗,看着温绛推荐的书爆火,生怕温绛出头,赶紧给捏死。】 【srds,温绛也不是啥好东西,和云善初狗咬狗罢了[斜眼笑]】 【好了,温绛抢初初男友,初初闹了乌龙脱粉百万,扯平了,我替初初和大家赔不是了。】 【so?看你这话说的,合着受害人只有ysc是吧,云粉就别挂着粉籍装什么理中客了,牙碜。】 【又吵,烦不烦啊,有这工夫去给人作者道歉成不。】 【那么问题来了,所以到底是谁抄谁。】 大家这么一合计,明白了。 当初那个把自己说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口口声声喊着原创不死的“被抄袭者”,为什么在午梦千山之后写了一片中心梗、逻辑链以及剧情走向都一模一样的文章? 网友们终于发现了华点。 现实版贼喊捉贼。 当大家去讨说法时,才发现当初那个口口声声“原创不死”的作者早已销号葬在了这个喧嚣的冬天。 这一次,真正的国家官媒出来发长文怒斥现在乌烟瘴气的网络风气,并称这根本不是什么正义的讨伐,只是有心之人想要借此机会将网暴合理化,接着又对《赤色的黎明》这篇文章狠狠夸夸一波,最后劝诫所有网民: 【独立思考很重要。】 云善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最后走向会是这样,自己这边砸重金买流量请水军把抄袭事件闹大,最后却给他人做了嫁衣。 当初他对网站负责人软硬兼施,警告他绝对不能公布小说真正的发文时间,否则像他们这种小作坊根本承受不了爱阅集团迎头一击,但谁能想到,今天的爱阅集团也已改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被迫退位的帝王不过是名存实亡的傀儡,根本没有话语权。 只是任人摆布。 因为这事,云建山从亚士电子回来后就一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为了最后争取一把到处找人,可患难才见真朋友,云建山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朋友! 那些所谓的挚友忌惮亚士电子的财权势力,有良心的还愿意告诉云建山他们很为难,大部分人不想引火烧身,干脆电话不接人间蒸发。 没过多久云建山就被佣人发现昏倒在家里,送去医院一检查,高血压复发,得,先在医院躺几天吧。 和不聪明的老父亲一样,云善初怎么也想不通:只做电子科技的亚士集团为何心血来潮打起了网文的主意。 是为了这个叫午梦千山的作者?这女人什么来头。 还是说,为了处于话题中心的另一当事人……温绛。 望着意志消沉的老父亲,云善初安慰着:“爸,没事的,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拿回我们的一切。” 包括家业,包括事业。 * 长藤娱乐。 薛铭远依然是那副一成不变的金边眼镜,他反复推着眼镜,最终忍不住开口道: “温绛,我履行承诺不插手你任何决定,但你别搞云善初啊。” 经过抄袭风波,温绛的微博粉丝数像坐了火箭,一下子突破千万大关,反观云善初,到目前为止已经掉了三百多万粉,还在有不断下跌的趋势。 “薛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温绛漫不经心道。 薛铭远长叹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递过去:“这是当时霍卿章的助理送来的支票,上次忘记给你。” 温绛看了眼支票,粲然一笑:“是忘记?还是出于私心。” 他明白薛铭远不想他收这支票的私心:薛铭远不希望他搭上霍卿章这趟快车,有了霍卿章做靠山这区区娱乐圈岂不要被他玩弄鼓掌,私心里,薛铭远还是希望云善初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永远稳坐神坛的。 原文男主万人迷的buff还在,可能会一直在。 温绛起身准备要走,薛铭远又喊住他,从桌子底下拿了一只精美纸袋,头也不抬:“客户送来的甜点,我不吃,你拿走。” 温绛从容接过甜点,道了声谢。 透明的小盒子装着四块浅色的冰皮蛋糕,方方正正倒是好看。 他刚咬了一口,激烈的反胃感瞬间上涌,眼前一切变成了黑里卷着花儿。 就连轻微的呼吸也泛着恶心。 抱着马桶吐了半天,温绛现在只剩喘气的份儿。 他颤巍巍拿过点心盒检查保质期,确认造成呕吐的原因并非点心,不由疑虑。 近些日子好像一直这样,只要闻到食物的气味就会犯恶心,明明今年冬天气温不算低,但在他感觉却是历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量了体温,正常,思来想去,觉得大概是有点肠胃感冒。 人生有很多痛苦,捧着甜食只能看不能吃算一个。 温绛抱着点心盒翻来覆去看,主观上想象了一下吃进嘴里的口感、味道—— 然后又是一路狂奔,抱着马桶吐到最后吐出来的都是胆汁。 匆匆洗了把脸,望着镜子里憔悴的脸,他的心里隐隐涌上一股不安。 赶紧掏手机打开摆渡输入“长期恶心呕吐是怎么回事”。 搜索结果:要考虑胃癌的可能。 得,摆渡直接给他判了死刑。 出于安全考虑,温绛打算从网上预约挂号拍个片子检查下,刚打开手机,薛铭远的电话打了进来。 对方言简意赅,近期有个综艺节目,受邀嘉宾生病去不了,节目组联系了他,希望温绛能代替缺席嘉宾去救个场。 ------------ 19 第 19 章 不得已,检查日期只能一推再推,推到最后,温绛才发现竟要推到下个月才能真正空出时间。 除了临时救场的综艺节目,这几天也要加班加点将影视改编的工作处理妥善。 次日,温绛见到了《赤色的黎明》导演组。 虽然人不可貌相,但这部影片的导演刘勋怎么看都让人心生不快,那闪着精光的小三角眼不断在温绛身上流连,对视时还会露出意味深长地笑,笑得温绛头皮发麻。 在见这几人前,约定好不干涉温绛任何决定的薛铭远还是多了一嘴: “离那姓刘的远点,千万别和他一起喝酒,更别喝醉。” 他虽没直说,但温绛心里清楚着。 这种好对新人演员动手动脚的老流氓,他以前也见得多了。 今天的任务结束,刘勋又要做局请客吃饭,三番五次强调要温绛一定去,他不去谁也不能动筷。 温绛开始还算给他留一丝薄面,借口自己有事,可在刘勋看来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明天再处理也不迟,拉扯的过程中,温绛终于明白,在这种人眼里所有的客观借口都并非不可抗力因素。 索性他也不再给他好脸色,皮笑肉不笑道:“说破大天我们也只是同事关系,工作的事谈妥后就该装作互不认识,这是成年人的职场规则,很难理解?” 刘勋那脸就跟刷了一层铁青色的油漆似的,笑容一并凝固在脸上。 临出门前,温绛又忽然想起什么,找到制片人:“刘导最近的行程给我吧,提案还有不少细节亟待解决,我希望能随时找到刘导。” * 节目录制当日。 温绛临时救场的节目是国内一档挑战类综艺,五个固定嘉宾带几个受邀嘉宾。 本期受邀嘉宾除了温绛还有艾澜和云善初共同参与录制。 综艺要想提高收视率,镜头必然要守着人气高的那几位拍,这是艺人心中心照不宣的灰色规则,温绛在来之前也已做好镜头寥寥无几的准备。 这些嘉宾中唯一与他算得上认识的也就艾澜,他本想上前打招呼,可看着艾澜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只好作罢,乖乖站在一边。 不成想却是艾澜主动找上了他。 镜头在其他嘉宾那边时,站在旁边的艾澜目视前方,语气含着嘲讽的笑意:“上次还说要请我吃饭,今天却连个招呼都不打。” 温绛却想,虽然时尚晚宴那次这人是帮自己解围没错,但通过他阴阳怪气的语气,总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为什么? “所以,艾老师要接受我诚挚的邀约么。”温绛笑问道。 不管是错觉还是对方的确有意针对,但总归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艾澜瞥了他一眼,无声地拒绝了。 虽然温绛深知,自己作为一个救场工具人就该有工具人的自觉,乖乖当个合格的背景板就万事大吉,但意外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中间有个环节是知识竞赛,输的一组要接受空中落水的惩罚,云善初凭借自己匮乏的知识储备量成功拖累整组,导致温绛与其他两名嘉宾一起被弹至半空,接着抛物线落水。 水池不算深,堪堪到腰部位置,其他落水嘉宾很快站了起来,抹一把脸互相安慰着,唯独温绛,节目组等了许久也迟迟不见他露头。 导演心生不安,赶紧通知工作人员下水查看情况,可没等他们穿好救生衣,一道高大黑影极速而过,伴随着落水声,水花溅起万丈高。 众人甚至没看清那黑影是谁,只是查点岸上人数时,才惊觉跳入水池中的是艾澜。 艾澜很快浮出水面,怀里抱着已经昏迷的温绛。 …… 冰冷的潮意袭来,温绛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模样的女人,正仰头观察着输液架上的点滴。 温绛抬手敲打着发疼的太阳穴,模糊地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 因为惩罚导致入水,可入水刹那小腹忽然一阵剧痛,他有意识知道水位不高,想站起来,可双腿像是灌了铅,身体开始和意识一起不断下坠,池水涌入鼻腔流进肺里,挤压着为数不多的空气,继而彻底失去了意识。 见他醒来,医生贴心地帮他掖了掖被子:“感觉好点了没。” 温绛点点头,想到还没录完的节目,他挣扎起身:“好多了,我先过去。” 医生按着他不让起:“没关系,节目组那边让我和你说一声,录制就剩下收尾工作,到时你去补拍几个镜头就可以,先……好好休息吧,这是忠告。” 这是忠告? 听起来像是话里有话。 趁着有医生在,温绛也借势问了一嘴自己最近频繁恶心困倦的原因。 却听医生道:“这就对了。” “这就对了?” 医生看了眼隔壁床,温绛也随着看过去,发现艾澜也躺在那里,不知是睡了还是什么情况。 “你刚才落水昏迷,是艾老师把你救上来的,吸入了些脏水,做了个简单处理后睡着了。”医生压低声音道。 温绛听闻更加看不懂这个人。 他到底是关心自己还是讨厌自己,如果是关心,又总是摆出一副臭脸;如果是讨厌,又三番五次救他于水火。 “现在方便谈谈么。”医生声音压得只剩气音。 温绛又看了眼双眼紧闭的艾澜,点点头。 “近期有过同房么?” 温绛愣了下,但深知不能对医生撒谎,于是点头回应。 “那同房时做了安全措施么?” 温绛摇摇头。 “大概什么时间。” “上个月月初一次,这个月月初一次。” 医生笑笑:“我刚才浅浅试探了下你的脉搏,天冬流利,频率快于常人,如盘走珠,是典型的滑脉。” “可以翻译成我能听懂的语言么。” “你可能,怀孕啦。” 温绛:…… 能不能,时间回溯到他要求医生翻译之前,这样他就可以当成什么也没听见。 “再结合你说的恶心困倦畏寒,保守估计是怀孕征兆。”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白色小棒棒,“但不能百分百确定,你可以现在去做个验孕试纸,最保险的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温绛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素白的诊疗室也刹那间变得一片漆黑。 昏迷刚醒不算清晰的意识中反复横跳着两个大字: “怀孕。”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接过了验孕试纸,也根本没听清医生如何教他怎么使用试纸,现在的脑袋已然变成了浆糊。 宝宝是谁的。 无可否认,他的第一次第二次都给了霍卿章,是他的没错。 是打掉还是留下。 要考虑的太多太多。 霍卿章会承认这个孩子么?到底是贸然生下更不负责还是狠心打掉更没担当,以及,自己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么? 在医生的叮嘱下,他决定先去卫生间用试纸测一测。 可试纸中出现的两条杠如雷轰顶,明确告知他,你真的有了。 回到休息室,医生被节目组临时喊走,只剩下如婴儿般安然入睡的艾澜和拿着试纸显得不知所措的温绛。 他一遍一遍观察着试纸,心情复杂。 温绛很清楚,自己现在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炮灰,尽管竭尽全力想要逆天改命,但书中世界的结果谁又说得准。 世人常说不该剥夺一个孩子来到世界享受生活的权利,可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只是继承自己的贫穷和劳碌,那么不生也是一种善良吧。 并且有极大风险,这个孩子以后会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永远无法体会父亲的爱。 这件事,该和霍卿章说么。 该把这个孩子的命运交于霍卿章之手么。 温绛怔怔的,甚至没有听到开门声,没有注意到朝他走过来的人。 直到那人在他床边坐下,满目担忧问道:“温绛,身体怎么……样了。” 温绛这才回神,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验孕试纸想要藏起来,但似乎为时已晚。 来人是云善初,他的视线已经在温绛的手中停留许久,那么明显的东西,他岂会看不见。 再抬头,便和温绛对上了视线。 温绛察觉到了他眼中的笑意,意味不明的,幽长的。 温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夹杂一丝畏惧。 偏叫云善初看见了,这个最看不得他好的人。 “恭喜啊。”云善初笑得眉眼弯弯,“这么大的喜事都不和我们说一声,什么时候请我们喝你和孩子他爸的喜酒呢?” “哦对了,我还不知道孩子爸是谁呢,我很好奇呢,总不会是当初花边新闻里曝出的那位猪……不是,那位老板吧。” 温绛死死盯着他,不发一言。 ------------ 20 第 20 章 “没关系,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追捧颜值至上那套理论,有钱才是王道,对吧。”云善初继续笑道。 半晌,他又装作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 “孩子爸的模样我倒是有点印象,好像是什么传媒的董事长?记不清了,和我说说呗。” “你打听够了么。”嘶哑且透着不悦的声音倏然响起。 两人顺势看过去,就见隔壁床的艾澜捂着眼睛缓缓坐起身,眉间紧蹙。 温绛:…… 好了,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了。 “孩子是我的。”艾澜下床坐到温绛身边,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往怀里按。 温绛:??? “哥,你在开玩笑吧,你们之前认识么。”云善初脸色铁青,语气听起来毫无底气。 “认识么?”艾澜的声音冷了几分,“还是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拿自己的名誉和未来去赌。” 云善初的笑僵在脸上。 说实话,他不信。 见他不吱声,艾澜以为他又在卯这劲儿想什么损招,凌厉的眉眼倨傲一挑,眼底一片冷冽: “怎么,想出去大肆宣扬?” “不是……” “可以说,我正愁着怎么和大家公布这件事,也正愁着我们小绛宝贝名气不够大,可惜他总也不愿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不想借我东风大红大紫,要是能借你的嘴昭告天下,我倒是很乐意给你包个大红包。”艾澜笑得乖张,又使劲揽了揽温绛的肩膀。 温绛:…… 云善初当然知道孩子铁定不是艾澜的,但看艾澜这模样似乎是铁了心想接盘,不难猜测媒体到时会往哪边倒,真要让温绛乘了这趟快车,结果无非就是跟着鸡犬升天。 良久,云善初平复了情绪,露出友好笑容:“我是想说,恭喜二位,规矩我懂,出去乱说最后倒霉的是我,我不傻。” 艾澜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下巴一扬指向门口:“知道自己做了爸爸我很开心,所以。” 虽没明说,但云善初知道他在撵人了,自觉起身,道了句“我先过去”后疾步离开休息室。 人一走,艾澜立马放开温绛,站起身,稍作整理衣服。 脸上那副张扬的笑模样顷刻间荡然无存。 温绛松开手,望着掌心的验孕试纸,随后拢了五指看向艾澜:“谢谢。” 艾澜却并没回应他的道谢,声音森寒到极点:“孩子谁的。” 温绛:“我的。” 艾澜蓦然回头,眼底如干枯的黑洞燃着极烈的焰火,几乎要将瞳孔中映照出的温绛烧成灰。 温绛又看不懂了。 “是霍卿章的。”艾澜冷冰冰的发问,不是疑问语气而是肯定。 温绛并不意外艾澜是怎么猜出来的,当时在时尚晚宴除了艾澜还有另外一位出声替他解围,如果是半毛钱关系的陌生人岂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他舒展开俏丽的眉眼,声音轻佻:“所以艾老师要去告发我?” 艾澜缓缓闭上眼,鼻间发出冗长沉重的深呼吸。 “好自为之。”扔下这样冷淡的一句话,艾澜阔步走到门口,握住门把的手用劲之大以至于手背浮起条条青筋。 关门声很响,将墙上的挂钟震了下来。 阒寂的房间只留下温绛一人,他再次举起验孕试纸,凝望着那鲜红的两道杠。 依然,没想出答案。 * 节目录制结束,温绛没急着回家,先去了医院看望他救助的流浪小猫。 小家伙刚做完胸腔闭式引流,穿着可爱的小毛衣取暖,趴在笼子里蔫头巴脑。 一见到温绛,小猫咪立马坐起来,脑袋往笼子缝隙里挤,发现挤不出来,便伸出一只光秃秃的小爪子碰了碰温绛的脸。 温绛握住它的小爪子,温暖、柔软。 医生说小家伙状态不错,求生欲极强,一直有在乖乖配合治疗,腹水状况也有所好转,是个坚强的小宝宝。 温绛握着小小的爪子,忽然产生了好奇:“明明活着这么痛苦,为什么还是想活着。” 小猫咪软软叫了声,像是在回应,但温绛听不懂它在表达什么。 医生笑笑,替它解答:“或许求生是本能,或许是想见识更广阔的世界,或许想尝到更多口味的猫条,不必给自己定一个很宏大的生存意义,哪怕只是找到一个短时间想要实现的的心愿,靠着这小小的心愿也会努力活下去。” 温绛陷入沉思。 所以,生下孩子的意义是什么,不生又是什么。 母凭子贵?还是说,想要一种归属感,想要一个家。 是,想要一个家。 * 办公室里,霍卿章正开视频会议,听下属汇报今年的工作计划。 下属每念一句就要小心翼翼抬头看一眼霍卿章的表情,试图通过他的表情来判断他对这份工作计划的满意程度。 这个男人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罗,想从他脸上看到笑模样难于登天。 这时,助理敲门进来,霍卿章望着电脑巍然不动。 “代表,您的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和短信消息。” 霍卿章眼也不抬,随手翻着工作文件:“通知对方有事在休息时间回电话。” 助理点点头:“好的代表,那我给温先生回消息让他十二点后再给您回电话。” 霍卿章翻页的手倏然顿住,眉眼抬起后,思忖半晌,忽而一抬手示意视频里的员工先暂停汇报。 他按下视频静音键,压低声音道: “手机给我吧,刚好有点累了,休息一下。” 助理满脸姨母笑,乖顺呈上手机。 未接来电和短信息都来自温绛,短信也只有简单一句: 【霍代表,在忙么?】 霍卿章回复:【有事说。】 温绛:【代表还记得曾经许下我三个心愿么。】 霍卿章手指顿住。 又想耍什么花招。 【第二个心愿:今晚赏脸共进晚餐可行?(*^▽^*)】 霍卿章望着后面那可爱的颜文字,轻笑一声。 学人卖什么萌,幼稚。 他敲了几个字回过去:【行程计划方案发我,先看看是否可行。】 视频那头的员工下属抱着文件的手微微颤抖。 代表在笑!应该不是幻觉吧……代表在笑!他一定是对我的工作计划表现出莫大的肯定,代表您放心,我这辈子为了公司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另一边,温绛收到了制片发来的消息: 【刘导今晚七点之后在澜海酒店C5120房间面试新人演员,你大概能找到他。】 确定了时间地点,温绛敷衍制作了一份行程计划发给霍卿章,时间地点写的就是“八点、澜海酒店C5121房间”。 这一次,霍卿章倒是没对这份计划鸡蛋里挑骨头。 虽然和霍卿章约定的时间是八点,但七点四十左右,温绛提前抵达了澜海酒店,没有通知任何人。 他手里还拎着一瓶酒。 ------------ 21 第 21 章 温绛根据制片发来的消息找到了刘勋导演所在的房间,在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光明正大地偷听。 房间内传来一道女声,显得极度为难:“刘导,为什么要脱衣服……我不太懂面试流程,不知道这样是不是……” 刘勋粗嘎的公鸭嗓随即传来:“你也知道现在人对艺人要求要多高,上镜之后本就显胖,我当然要好好检查下你的身体看是否适合咱们女主角的人设。” 女声听起来明显是慌了,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您看我回去给您拍一段视频行么,这样也能更直观看出镜头中的体型姿态。” 房间里倏然安静下来,过了快一个世纪,刘勋那老神在在的语气再次响起: “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没经验没眼力,现在重点是检查身材?你们老师难道没教过你,想得到什么必然要付出什么,你的确漂亮,但这种长相放在娱乐圈也不过是平平无奇路人一个,什么都不想付出还妄想出头?我说,你也太天真了吧。” 房间里很快传来哭泣的女声,接下来,在一阵乒铃乓啷的嘈杂声后,什么东西倒下了,紧接着是女生歇斯底里的哭声,不停喊着“我不拍了”、“我要报警了”。 “报警?!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他妈会犯蠢,我强.奸你?!老子还说你他妈想强.奸老子的寄吧!” 温绛厌恶地皱了皱眉。 属实是生理性恶心了。 他抬手敲敲门,房间内骤然安静,很快传来刘勋不耐烦的冷喝: “谁啊!不是跟前台说了别来打扰我!” 温绛笑笑:“刘导,是我,温绛。” 下一秒,房门被人猛地拉开,一个衣衫凌乱的年轻女孩仓皇跑出来,捂着衣襟的手颤抖不止。 她慌乱看了温绛一眼,泪水晕红了双眼。 那个眼神很复杂,有感激,也有自尊心破碎的绝望。 女生没说一句话,跌跌撞撞跑走。 温绛慢条斯理走进房间,环伺一圈,见床铺凌乱,刘勋正火急火燎套着裤子,嘴里还骂骂咧咧。 好事让人打断,刘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消息不发一个直接找上门,你爹娘没教过你什么叫素质?” 温绛想笑。素质荒漠跟他谈素质,怎么不去死。 “恰好路过这边,张制片说您在这里面试女主角,想到上次您请吃饭我还驳了您的面子,买了好酒,过来给您赔不是。”温绛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莞尔道。 刘勋一听,不动声色上下打量着温绛。 恰好?这打扮得光鲜照人的,说是恰好路过鬼才信。 酒红色的深V领下,锁骨连接的半截胸肉白如新雪,腰线精致漂亮,延伸出笔直修长的双腿。 刘勋那叫一个心猿意马,精虫上脑哪里还有智商思考温绛为何无事登了三宝殿,送上门的肥肉不慢慢享用实在对不起这几千一晚的房费。 开了洋酒,觥筹交错间,刘勋的脸越来越红,他使劲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再一睁眼,眼前衣着露骨的美人像是打了一层柔光滤镜,漂亮的如同精修海报,港式滤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颓靡的灯红酒绿。 刘勋立了。 当温绛第N次佯装饮酒,实则借位将酒泼在地板上时,他抬头看了眼挂钟,九点了。 手机里只有一条霍卿章发来的消息,是八点半时发来的:【在哪。】 温绛暗笑。 马上就去你心里。 他起身,借口时间不早得先回去,本就精虫上脑的刘勋喝了点马尿后更是找不到东南西北,对着温绛上下其手死活不让人走。 温绛佯装恼怒,假公济私抬手在他脸上来了个大逼兜,这一巴掌下去,刘勋酒醒半分,但理智还处在游离状态,兴奋的不得了,拉着温绛就往床上拽。 温绛无语。 变态。 他往外走,刘勋跟着往外追,从背后抱住他又要往屋里拖,嘴里还振振有词: “您们这种没世无闻的十八线,老子给你脸了是吧,还敢打老子!今天就是玩死你你也没处说理,过来吧你!” 温绛面无表情一个下蹲瞬间金蝉脱壳,疾步走到门口,随手拉下一边衣领,香肩半露,随即拉开房门一个猛扑。 刘勋傻了半天。这是干什么? 只见温绛扶着墙,一手紧紧护住小腹,只用一秒,眼尾泛红泪流不止,声音发着颤: “刘导不要这样,我只想安安稳稳在这圈子里混个温饱,我得罪不起你,你也别为难我了,你打我可以,别打我肚子,求你了。” 刘勋:我还没…… “啪嚓。”鞋底摩擦地毯的声音赫然响起。 一双锃亮的手工牛皮鞋出现在低垂的视线中。 温绛愣了半晌,抬头徐徐向上看去。 包裹着修长双腿的西装裤笔挺硬直,一双黑如深潭的眼眸直直垂视着他。 刘勋揉了揉惺忪醉眼,仔细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有点眼熟。 直到温绛用隐忍的腔调喊出了那声“霍代表”,刘勋这才回忆起这张熟悉的面容——亚士电子的公司代表霍卿章! “霍代表,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么,刘勋。”刘勋一改嚣张,瞬间化身小绵羊点头哈腰无比乖顺,谦卑地伸手。 霍卿章微微抬眼,望着向他伸来的粗胖大手,视线黯了黯。 衣衫凌乱的二人,双眼泛红香肩半露的美人,以及粗.喘不止满面油光的导演,这房间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告而解。 跟在身后的助理轻点眉心和两肩,无声地祷告着“阿门”。 可霍卿章依然古井无波,好似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全然无关。 他只是很平静的俯下身子,拉上温绛的衣襟盖住肩膀,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对助理低声道: “带他去车里等我,我有点事想和刘导谈。” 助理轻柔扶起温绛,最后看了眼刘勋。 阿门。 …… 正在走廊送餐的服务生忽然听到对面房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他一哆嗦,顺势看过去。 房门打开,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从房间走出,垂着眼眸,漫不经心整理着袖口。 整个过程优雅卓绝。 男人抬头看了眼服务生,下巴一扬,示意他进去打扫房间,随后阔步离去,带起一阵沉沉的乌木香风。 服务生犹豫着进了房间,下一秒,一声“卧槽”划破天际,他整个人跌坐在地,手脚并用爬了出来。 被鲜血染红的地毯,捂着裤.裆惨叫打滚的刘导,以及自动打上马赛克的不明物质,软趴趴一坨搭在地上,整个画面极其惨烈。 服务生一边吐一边呼叫客房经理:“经理!有人牛子掉了!” 霍卿章下了楼,来到车边,发现车里只有温绛一人。 他低垂着头,身上披着自己的外套,双手捂住小腹,肩膀似乎还在发抖。 “助理呢。”霍卿章问道。 温绛一抬头,脸色苍白,黑漆漆的眼眸毫无神采:“买水去了。” 温绛又问:“刘导呢。” 霍卿章在他身边坐下,眉目冷淡:“你还有心情关心他。” 说完,他余光扫了眼温绛那始终捂在肚子上的双手。 有点奇怪,刚才在楼上碰到他,他对刘勋求饶时一直说不要打他肚子。 有些在意,霍卿章又看了眼他的肚子。 温绛注意到他的眼神,稍加思索,垂下了眉眼,道:“抱歉,今晚我想先回去休息,如果代表不介意,明天我再请你吃饭。” 声音虚浮,像飘在空中的羽毛。 霍卿章也没什么胃口:“我送你回去。” 他去了驾驶室,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 抱着两瓶水匆匆赶回来的助理跟着汽车尾气一路跑: “代表,我还没上车啊!” * 车子抵达温绛家,温绛下了车却迟迟不肯离去,在车边犹豫地徘徊着。 霍卿章问:“怎么不上去。” 温绛抬头望着黑漆漆的窗口,抱紧双臂,低头嚅声道:“有点害怕。” 霍卿章看了眼腕表,冷声道:“一小时,够你洗漱睡觉吧。” “嗯?” “到十一点整,你睡着了我就走。” 他定定凝视着霍卿章,黑夜中,难以分辨他嘴角浮现的是笑意还是幻觉。 这是霍卿章第一次参观温绛的小屋。 六十来平的老式居民房,装潢也是很多年前的陈旧样式,但胜在干净整洁,小而温馨。 温绛给他倒茶,霍卿章要他别忙,赶紧该干嘛干嘛,等他睡了自己也得回去,明早有个重要会议要开。 不知温绛是磨洋工还是天生如此,洗澡极慢,等他从浴室出来早已过了十一点。 霍卿章撑着额头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眼瞧了眼。 刚出浴的温绛拢着浴袍,露出的皮肤像刚落地的新雪,眉睫滚着水珠,摇摇欲坠。 他道了声晚安便上了床,霍卿章又等了会儿,到床上传来平稳节奏的呼吸声,他才悄然起身打算离开。 可刚开了门,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回头,温绛就站在他身后,眼巴巴瞅着他,眸中蒙了淡薄的雾气。 “要回去了么。” 温绛手指揉着衣角,视线频频环伺周围,显出几分惶然无措的惧意。 霍卿章握着门把的手顿了许久,话锋一转低声道: “出门透透气。” 温绛听闻,阔步走到卧室打开窗户,冷风袭来,他下意拢了双臂,有意无意识护住小腹,对霍卿章笑道: “外面太冷了,我给您开开窗子通通风。” 霍卿章的视线再次落到他护着小腹的手,心中的疑惑不断膨胀。 今晚,他一定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直装作害怕担忧的样子,是不打算让我走?”霍卿章垂视着温绛,声音微哑。 温绛扬起嘴角,并不遮掩:“很明显么。” 霍卿章单手扯松了领带往沙发一扔,解开衬衣扣子,低垂的双眼眼底黑沉沉:“这种拙劣的演技,我见得多了。” 但心甘情愿上钩,似乎还是头一次。 下一秒,温绛突然感觉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起,他下意识扶住霍卿章的双肩寻找安全的着力点,但却被一股无以抵抗的强劲力量按在沙发中,一只大手袭来,带着滚烫的温度,用力撕扯着他的衣襟。 短暂的失神过后,温绛不难猜出霍卿章一反常态的原因,他在试探自己。 倒也正中下怀。 “代表。”他双手推搡着霍卿章的胸膛,眉间紧蹙,“今晚不行。” “怎么。”霍卿章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手却并没有放开的意思,“不行的理由。” 温绛别过脸,嘴唇紧抿似是在隐忍,良久才听他略带委屈道:“今天太累了,下次吧。” 霍卿章不以为然,强硬扯开他的衣襟拉下来,语气依然那样淡漠且没有丝毫温度: “想方设法把我留下来,不就是为了这种事,总不可能,只是请我来参观房间。” 温绛明显一怔,双眼倏然睁大,睁到极致的眼眶轻扯着睫毛震颤。 眼圈一点点泛了红,嘴唇抿出漂亮的唇线似是在极力克制着情绪,乌黑的眸子中凝聚起薄薄一层雾气。 强烈的触感令他无法控制地轻颤身体,发出的声音同样挟带颤意:“代表求你了……今晚真的不行……” 温绛努力蜷缩着身子,胳膊挡住双眼,嘴中发出几声凌乱细碎的抽泣。 霍卿章望着他几乎破碎的表情,缓缓闭了眼,喉结滚动着,坐直了身子。 沉默中,窗外的冷风徐徐不止,冷静了些许被灼烧到混乱的思绪。 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样。 “几个周了。”没头没尾的,霍卿章低声问了这么一句。 温绛攥紧手指,声音暗哑:“六个周。” “第一次就有了?” “从时间推算,大概是的。” 回答过后,又是无尽的沉默。 温绛本以为霍卿章接下来的回答无非就是打掉或者生下来,但却听他说了句:“你先去睡觉。” “代表你要回去么。”温绛皱了眉,手指攥得更紧。 “嗯,时候不早了。”霍卿章起身。 “那,这个孩子,该怎么办。”温绛抬起头,柔柔的眉毛敛了起来。 霍卿章握紧门把手:“这几天给你答复。” 一直到他离开,温绛也没从他嘴里得到确切解决方案。 ------------ 22 第 22 章 当晚,刘勋牛子受伤一事浅浅上了波热搜。 尽管刘勋第一时间去了医院接了牛子,并且要求一定全力封锁消息,但当事人太多,能把事情传成牛子受伤而不是断掉就已经是八卦仔们仅存的一丝善良。 刘勋的助理赶到医院,义愤填膺喊着要报警,刘勋仿佛一夜之间瘦了十斤,形容枯槁像个人干一样,有气无力道:“别报警,别把事情闹大……” 毕竟这牛子,是自己亲手切下来的…… 比起日后有可能被霍卿章折磨到生不如死,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糊咖竟然攀上了霍卿章这根高枝,就说呢,平平无奇一本小说一经温绛之手就火遍全网,一直专心做电子科技的亚士为何临时收购网文集团,大型影视公司亏钱也要接下这小剧本,现在细细想来,一切有迹可循。 温绛,你TM牛逼啊。 刘勋一激动,牛子剧痛无比,疼得他哎呀哎呀满床打滚。 刘勋受伤无法继续工作,上面又指名道姓一定要换一个口碑人品皆佳的女导演,《赤色的黎明》剧组上下来了个大换血。 不出预料,温绛再次计划达成。 他要借霍卿章之手铲除掉刘勋这个大麻烦,如果日后真由他导演,保不齐哪天这颗定时炸弹就得炸成天边最绚烂的烟花,一旦他潜规则艺人的丑事兜不住,剧组上下都得受他牵连,极有可能因为他一个人导致影片下架,所有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这种事他穿书前见得多了,真要细扒这些人,没几个干净的。 同时,他又要借刘勋之手让霍卿章猜出他怀孕一事,主动告知和刻意隐瞒被无意间发现,是质的区别。 前者,会被怀疑是居心不良。 或许霍卿章始终认为他是有备而来,妄图凭子上位,主动告知的结果必然是霍卿章冷漠一句“打掉,如果你还想继续在这圈里混”。 可如果是霍卿章无意间发现此事,那么在他心里就要好好掂量一番,温绛到底是有备而来还是意外怀孕导致自己都惶然无措,而种种下意识护住小腹的细节中,又是一个母亲出于对腹中孩子最原始纯粹的保护之情。 温绛承认,他利用了霍卿章那为数不多的怜悯之心,试图给腹中宝宝以及自己一个完整的家。 漂泊了这么多年,有些累了。 * 另一边。 凌晨三点,霍卿章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吊顶上垂悬的水晶灯。 母亲刚才打来电话,说得无非就是他该趁着现在爷爷看重他,赶紧成家培养一个接班人,免得夜长梦多,天天被人觊觎权力地位。 过往二十九年,他从没考虑过情爱方面,也不曾想过某一天会有自己的家庭。 但温绛今晚告诉他已经六个周了,他第一反应是: 被人叫爸爸的感觉是怎样的。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坨小肉包跟在他屁股后面“爸爸、爸爸”地喊,想着想着,他自己都不知道嘴角勾起了怎样的笑意。 可心中还是有所顾虑。 温绛这个人…… 当初自己遭人下药,出现在床上的为什么是温绛,巧合?还是有意而为。 不是没查过温绛老底,可除了网上那些有关他不知真假的黑料,似乎又和亚士财团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人脉关系网一干二净,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人。 霍卿章敛了眉,手指轻点桌面,节奏平稳。 温绛,我可以对你稍加算计,使你露出破绽从而在你身上找到确切答案么。 …… 翌日。 温绛去宠物医院看望了小猫,几天不见,小家伙剃得光溜的身体也长出一层细细绒毛,外伤基本痊愈,但肚子看着还是圆滚滚,需要继续做引流治疗。 他本打算给小毛孩续点医药费,却被医生告知有位姓霍的先生一直在续费,还说那位先生今早刚来过。 “他还说什么了。”温绛问道。 医生笑眯眯,也是个兜不住事的:“之前他还问我们小家伙康复几率有多少,我说不能百分百保证,霍先生就说,如果真的治不好,找只长得像的也给剃成那样以假乱真。” 温绛笑出了声。 霍卿章,不愧是你。 他去影视公司那边会见了新的剧组,这次接手剧本的导演是个说话办事雷厉风行的中年女人,名气不小,而且说话办事快人快语,看着挺靠谱。 处理好这边事务,温绛又被一通电话叫到了公司。 电梯里,他碰到了艾澜。 一开始,艾澜对他仿佛视若无睹,只自顾盯着显示板上跳动的数字。 温绛本想主动打招呼,可回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他又觉得两人大概还没有好到可以互相寒暄的程度,便只点了点头示意,都不知道艾澜看见没有。 可艾澜却主动开了口:“想好了么,孩子怎么处理。” 他自顾说着,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 温绛想不通,这件事和他有关系么?他怎么表现得比孩子亲爹还着急。 “生下来,霍代表不管我就自己养。” 听闻此言,艾澜发出一声冷哧,低低骂了句“白痴”。 一句“白痴”毁了温绛所有的温柔,不想再搭理他。 沉默间,电梯门打开,走进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看模样大抵也是公司的领导干部。 两人一副领导派头和艾澜打招呼,拍着他的肩膀夸赞他未来可期,艾澜冷冷淡淡回了句“过奖”。 两人继续谈论进电梯前的话题,其中一人摸出烟盒,也不管是否在密闭空间,旁若无人点了烟开始吞云吐雾。 温绛捂住口鼻,尽量憋气,毕竟二手烟对胎儿伤害极大。 这时,一只大手穿过身边,一把从领导嘴里拽出香烟,弹在地上,抬脚压下,踩灭。 领导呆住,手指还保持着刚才夹烟的姿势悬在半空。 反应过来后,他的表情明显不悦,脸黑的像锅底灰。说破大天,艾澜再红也不过是个戏子,谁给他的能耐敢在领导头上动土。 比脸臭,艾澜不遑多让,抬手轻弹电梯里的禁烟标志:“胡总自己不怕死,总要考虑下身边人的感受。” “艾澜,给我上眼药不是?”领导皮笑肉不笑道。 艾澜没回应他,当显示板数字跳到16时,他临时按下17层,电梯门一开,他粗鲁的将温绛推出去,语气冷淡:“剩一层,自己走上去。” 被推出电梯的温绛:? 艾澜,全书唯一一个他毫无印象且完全看不懂的男人。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想自己生下霍卿章的孩子,还因为这事骂自己是白痴,但有人吸烟对胎儿有害时,他毅然决然得罪领导护下自己周全。 到底谁才是白痴。 见到薛铭远,对方开门见山扔来一沓企划案,标题几个宋体大字: 《失掉的肋骨,是你》 温绛一挑眉:“薛总,说过对赌条约期间不能干涉我任何决定,您是想毁约?” 薛铭远瞥了他一眼:“综艺企划给你了,参与与否全凭你意,我不干涉。” 这档恋综节目是原文中非常重要的主线,也是主角攻受确定恋爱关系的催.化剂,一档由艺人和素人共同组成的抓马恋综,当然少不了炮灰的衬托。 虽然原文中炮灰原主此时已经被反派囚.禁,但为了充当合格的对照组,炮灰总有办法。 只是炮灰就是炮灰,命运早已被既定,成了当中永远不被选择的那个,最后不得已和一奇葩素人搭档,至于这人有多奇葩—— 长相方面:凸眼泡牛蛙脸,眼间距中间能跑开和谐号,瘦骨嶙峋搭配光明顶,像个怪异的大头娃娃。 人品方面:爱吹牛逼都是小事,好动手动脚才是其低劣的人品所在,不顾镜头强行搂抱强吻嘉宾是常事,凭借一己之力拉低整期节目收视率,最后只能靠男主们力挽狂澜,实现爽文真谛。 原主和他还有个CP名,叫温水煮青蛙。 别说,有些人还真喜欢看这对CP,炮灰美人自费上节目妄图逆天改命,结果叫蛙脸男亵渎了七七八八,有种变态的爽感。 温绛:…… 不要蛙脸男,颜值不是唯一,可也不能人品也不在线。 温绛本想说考虑考虑,考虑到最后再说不可行。 刚要退回企划案,电光石火脑袋一转,当即拍案:“接了,开拍时间。” 薛铭远扶了扶金丝眼镜:“下个月初,地点,罗马。” ------------ 23 第 23 章【一更】 深夜突然横空出世的热搜,让云善初瞬间慌了神。 我该怎么自证清白证明这件事真不是我说出去的。 热搜第三: #温绛出入产科医院# 热搜第四: #温绛 疑似怀孕# 起因是某八卦杂志发表了一条带图长微博,整理了温绛第一次出入观澜堂酒店的时间线,配图则是几张清晰的照片,可以清楚看到温绛于昨天上午九点去了产科医院,一直到十二点才出来。 除了那些蹦得极高的黑粉,部分从开始就一直跟着吃瓜的网民心情复杂: 【不是澄清了当时一起入住酒店的是艾澜,这怎么平白无故又整出一个孩子来。】 【毕竟是代言人见面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肯定不能让他下不来台,艾澜心善,讨论剧本到深夜只是替温绛解围的说辞罢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我大概能猜到温绛接下来要被喷的亲妈不认,打掉孩子会被说冷血,不打肯定有人要说他借子上位,反正,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 【心情真的很复杂很复杂,本来身处娱乐圈就有太多言不由衷,这又整出个孩子,还让不让人活了。心疼温绛十秒钟。】 事实证明,网友的虚空索敌并不是无风起浪。 喷子收到消息后来得比粉丝都快: 【谎言不攻自破了,还说什么猪头只是路人,咋的,提上裤子不认人?人家虽然丑,你就说让没让你享受到吧。】 【瘟鸡是打算打掉还是生下来?】 【你觉得土豪会娶一个十八线糊咖进家门?肯定是甩支票让他打了呗。】 【瘟鸡:借子上位计划失败。】 【估计小废物现在正躲哪个角落哭呢。】 小废物现在的确躲在角落,但没哭,反而气定神闲端着凉白开,喝出了高级红酒的优雅气势。 谁说我是借子上位,要是能上位,喷子功不可没。 他一条条翻着喷子的评论,点进主页瞧瞧,一大半都关注了云善初超话。 意料之中。 他给一个备注为“怂包记者”的号转了五万块,顺便夸夸他做事认真靠谱。 还是上次那个从夜总会前抓包的狗仔,还是像上次一样,花钱故意让他拍下照片并放出消息。 狗仔不明白,艺人碰到这种事巴不得捂得滴水不漏,不成想竟还有人主动花钱曝光这种丑闻。 果然他还是看不懂这个叫温绛的男人。 果不其然,被嘲了一夜的温绛第二天就收到了霍卿章的电话。 对方言简意赅,问他是否在家,表示有事想和他聊聊。 霍卿章驾轻就熟到了温绛家,敲开门后,被出现在门后的人惊了下。 松散扎起的头发并没有起到修饰脸型的效果,反而看着更加瘦削憔悴,眼睛也红红的,是苍白的脸蛋中唯一一点颜色。 “代表……”温绛一张嘴,声音嘶哑。 霍卿章凝望他许久,眉间一点点蹙起,良久,像是不忍直视般移开了视线:“进去说。” 事实上,霍卿章到现在也没考虑清楚这腹中孩子是否留下,他还是对温绛这个凭空出现的人心存怀疑,可他偏偏又参不透温绛的内心想法,今天来,是想试探一番。 即便没有刻意关注,温绛未婚先孕登上热搜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他耳朵里。 不爱关注娱乐圈是是非非,可他还是一条条翻看过网民的评论,大多都是嘲讽与戏谑,看温绛这副模样,估计也已经看到了热搜。 温绛乖巧给霍卿章倒茶,霍卿章顺势接过杯子,声音低沉:“别忙了,先坐下。” 温绛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与霍卿章隔着一人宽的距离坐下,双手捻着衣角,显得极度的局促不安。 霍卿章尽量不去看他的脸,以此坚定信念。 他将一份文件袋搁在桌上,声音森寒:“在此之前,我要确定你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我的。” 温绛低低“嗯”了声。 “实话说,虽然我不需要感情和婚姻,但我确实希望有个孩子将来能接手我的工作。” 温绛垂下眼眸:“嗯……” “这是合约,全凭你意我不强迫。孩子生下我会给你五个亿,但条件是,从此以后你和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不允许你们见面,更不允许任何人知道你是孩子母亲,否则我有权力收回这五个亿。” 霍卿章将合约推到温绛手边,幽幽抬眼: “希望你考虑清楚,以你的资质,很难在娱乐圈赚到五个亿。” 这一次温绛没再做声,霍卿章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 顺势看过去,只看到他深深低着头,瘦弱的肩头撑不起衬衫,显得松松垮垮。 那双细白的双手也不再局促地摩挲着,像失去了生气的雕塑,沉沉搁在大腿。 霍卿章收回视线,语气一如既往冷淡如冰:“你还有什么疑问。” “代表,我不是想逃避这个问题,只是我现在很混乱,可以等我冷静下来再去慢慢考虑么。”温绛抬眼,眼中水光明珰乱坠,“我现在更需要考虑的是我接下来该如何挽回我的工作,我好不容易等到的综艺是否会因为怀孕曝光而临时换掉我。” 霍卿章想不通,还是说温绛觉得自己能凭借这个综艺赚到五个亿。 “你进娱乐圈的初衷是什么。”问题问出口的瞬间,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像这种没钱没背景又资质平平的孩子,如果选择在娱乐圈一条路走到黑就会像现在这样,或许连接下来的房租都付不起,倒不如洗洗脑袋清醒一下找份工作安稳度日,空泛的明星梦只会让他越陷越深。 但很明显,温绛不是这种没脑子的人。 所以即便如此狼狈也要倔强留在这个圈子的理由是什么。 很好奇。 温绛没说话,始终低着头。 霍卿章没了耐心,打算自己寻找答案。 他给助理发了消息,要他拿一份综艺节目的内部嘉宾名单,收到名单后看了眼这些人名,倒是都眼熟。 除了几个常年奔波娱乐圈的艺人,还有一些身份地位显赫的素人,但名单分组明显是提前安排好的,在温绛的名字后面跟了一个“杨建朝”。 这名字他眼熟,好像是个自主创业的富一代,但这人声名狼藉,好动手动脚说荤话,乘着好时候暴富一把素质却没跟上,因此上流圈的人都不太愿意和他打交道。 温绛被配对给这样一个人,他自己心里也该清楚。 这就是他非留在圈里不可的理由? 霍卿章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心里闷闷的,堵得慌。 “你还真是不挑。”霍卿章语气愈发冷淡,随手将手机甩给温绛。 温绛望着嘉宾名单:问薛铭远要了半天不给我,合着又在算计我。 “不是不挑,是没得挑,代表你应该不懂那种……永远都是被选择的那个,是什么感觉。”温绛将手机还给他,轻叹一声,“合约的事,我再考虑考虑,你有工作就先走吧。” 霍卿章“嗯”了声,捞过外套起身向玄关走去。 在门口穿鞋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见温绛站在后面,垂着眼,睫毛遮住了眼睛,毫无血色的面容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你——”霍卿章倏然停下动作,尾音拉得有点长。 温绛抬头,努力摆出笑模样,却透着一丝苦涩:“怎么。” 霍卿章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吃早餐了么。” “刚起床,没来得及做。” 霍卿章又是许久的沉默,他慢条斯理脱了外套和鞋子,漫不经心道:“厨房在哪。” 温绛故作惊讶:“代表你不用赶去公司么。” “今天公司没什么事,厨房在哪。”霍卿章又掩饰性地添了一句,“我也没吃。” ------------ 24 第 24 章【二更】 温绛本以为像霍卿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财阀三世祖,嘴上说着为你做早餐,实则到底还是得自己善后,不成想,这一次倒是对霍卿章有了改观。 醇厚的五谷豆浆、精致滚圆的煎蛋以及煎得恰到好处的香肠,简约而不简单。 霍卿章慢条斯理切着煎蛋,目光在温绛身上一瞬而过,压低了声音: “最近还会孕吐?” 温绛点点头。不然这几日怎么暴瘦,最近有正儿八经吃过东西? 霍卿章沉思片刻后起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碗蔬果沙拉。 他将沙拉放在温绛手边,低声道:“一会儿我让助理送点牛里脊,你的冰箱里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 温绛苍白笑笑:“代表是在关心我?” 霍卿章手指一顿,随即道:“只是关心你肚子里的那位,说到底,也是我的孩子。” 温绛并不反驳,一笑了之,继而沉默地吃着早餐。 霍卿章走后,下午,他的助理找上门,搬了两只大箱子进来。 “厨房厨房!快快快!” 打开冰箱,助理把箱子里的食材一一往里摆,高级和牛、新鲜到还沾着水珠的水果青菜、以及不向命运低头努力做着伸展运动的竹节虾等等,整个冰箱塞得快满出来,两人合力才给强行关上。 助理抹了把汗道:“这些是代表让我给您送来的。” 说着,他又凑到温绛耳边,像是生怕叫谁偷听了去,悄声道:“代表这一上午啥事没干,亲自去了农场,现杀现摘,全程把关。” 温绛笑笑:“替我和他道声辛苦感谢。” 助理清清嗓子,故作姿态背着手,接着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只红色丝绒盒子,只有巴掌大小。 “还有这个,代表回来时路过金店,顺手买的让我一并给你捎来。” 说完,又凑到温绛耳边压低声音道:“其实这个顺手,是指挑了半天,差点把人家柜姐都给挑恼了。” 温绛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金龙吊坠。 温绛:土。 助理道:“是买给宝宝的,这么一算,等到宝宝出生已经是龙年了。” 温绛摩挲着吊坠,眼底含笑。 霍卿章,你还说你不在意我,连孩子出生日期都算得明明白白。 助理推推眼镜,砸吧嘴砸吧了半天,又跟做贼一样掏出一只红色小盒递过去:“还有这个,代表让我看情况决定要不要给你。” 温绛诧异接过盒子。 什么叫看情况决定给不给。 打开盒子后,明白了。 金兔抱着桃儿的和田玉吊坠。 温绛就是属兔的。 * 另一边,晋海机场。 机场几乎出动了全体保安维持秩序,狭长的隔离带隔开了近乎癫狂的热情粉丝。 明明是寒冬腊月天,一帮人脸上却挂着汗珠,声嘶力竭喊着某个名字,喊到声音沙哑。 当航班信息牌中出现国内抵达的字样后,引发了更为震撼的尖叫。 在人群的前呼后拥下,身着浅棕呢子大衣的男人被一副墨镜遮住了脸,道路两侧不停伸来渴望的手,被保镖们无情推开。 “哥哥看看我!哥哥我好想你啊!” “哥!半年没见了,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死掉了呜呜呜!” “哥哥!回国后有什么计划可以透露一点么!求求你了!” 男人倏然停下脚步,墨镜下的薄唇轻缓勾起:“可能,接下来马上又要出国一趟。” “不要啊哥哥!哥哥你不会要去国外发展吧!” 男人轻笑一声:“那就悄悄透露一点,今年所有的影视计划已经全部结束,上个综艺玩玩。” “啊啊啊啊真的假的!哥哥我爱你!” 与此同时,引爆热搜: #海崖回国# 【海崖哥终于回来了!半年没见了吧!】 【@云善初初初,初初宝贝你老公回来啦!】 【海云之巅啊啊啊啊!初初你不用担心再有小三横插一脚了,小三要去保胎了啦啦啦!】 【海崖!当之无愧的神!】 【有拍了路透的姐妹说海崖哥接下来有个综艺计划,有人知道么,急急急我是吉吉国王。】 【年底的综艺并且还在国外录制的就只有《失掉的肋骨,是你》。】 【卧槽!!!恋综!!!】 粉丝们跑到肋骨节目组的官V下疯狂输出: 【都十一月底了,你们是打算把嘉宾名单放被窝里捂馊?还不快速速放出!】 【我先说,这期没初初我不看,CP粉高举海云之巅大旗,绝对不把海崖哥哥让给初初以外任何人!】 节目组官V被这一通狂轰滥炸,实在遭不住,原定下周发布的名单今天临时上线。 【风景这么好,生命还很长,道路的确崎岖,可那又如何,我们终会抵达罗马。12月3日,嘉宾们共同携手带领各位深入罗马式爱情之旅。@云善初初初;@HY;@艾澜;@温绛,除此之外,还有神秘的素人嘉宾倾情加入,容小肋骨先卖个关子,宝贝们敬请期待宏大而浪漫的罗马之旅。】 此公告一发,评论区又双叒叕炸了。 【你TM是有毛病???凑尼玛的三人组呢,这都不知道避嫌?让瘟鸡上节目干嘛,大着肚子当小三?】 【煞笔节目组我是真的受不了了,什么钱都赚是吧,你知不知道瘟鸡这逼觊觎海崖哥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敢让初初伤心,老子掀了你节目组的大门。[刀]】 【姐妹们别急,我从别家那里得到内部消息,好像瘟鸡那个猪头老公也会上节目。】 【卧槽真假,锁死锁死!】 【猪头亵渎美人,草,戳我黄暴xp了,哈哈哈忽然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消息可靠不,别让我们白高兴一场。】 【可靠度九成九,我表姐就是这个公司的,她说其实嘉宾配对是提前内定好的,瘟鸡的配对嘉宾叫杨建朝,姐妹可以去搜一下,有惊喜哦[斜眼笑]】 虽然这条大漏勺热评很快被节目组删除,但删不掉网民们的记忆。 大家一搜“杨建朝”这个名字,差点没一口气笑过去。 【这就是瘟鸡的猪头老公啊,撒谎,明明是蛙脸。】 【哈哈哈蛙脸,是不是我的旅行青蛙跑这儿来了,崽崽你有老婆了,妈妈恭喜你。】 现在的网民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面目全非。他们可太喜欢凭借主观意识随意臆测并且添油加醋了。 传着传着,嘉宾杨建朝就成了当日和温绛春宵一夜并让他怀了崽的猪头男。 本来这种事杨建朝出来澄清一下就行,可他不知安的什么心,发了条微博: 【说好的保密呢,我就这么暴露在众目睽睽下了?[偷笑]】 这语焉不详的回应令众人更加确定,温绛就是爬了这人的床怀了他的孩子。 * 十二月二日,出发前往罗马的前一天。 温绛去医院看了小猫,却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本以为自己来这一出很快就能接到薛铭远的电话:“温绛,我说过别搞云善初,你非但不听,还要带着霍代表一起搞是吧。” 但手机一直很安静,安静到诡异。 计划中,他本想谋士以身入局,借此引起霍卿章的注意,让他换下杨建朝这个蛙脸男,毕竟以霍卿章的性格,要他放下身段走到镜头前为大众娱乐绝对不可能。 事实上霍卿章也确实关注了这档综艺的嘉宾名单,可临了出发,别说电话,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试探着给他发了消息他也不回。 难不成,自己真要在大众面前遭这蛙脸男的咸猪手? 不要! 他又试着给霍卿章发了消息:【霍代表,合约的事我再考虑一下。】 抱着手机等到半夜,依然安静如鸡。 温绛:…… 完了,作出事了。 另一边,亚士电子。 “代表,手机修好了。”助理将刚拿回来的手机递给霍卿章,“充不进去电是因为充电口出了问题,已经换好了。” 霍卿章疲惫地揉着眉心,接过手机插上充电线。 水果手机充电后也不能马上开机,需要充到百分之四以上的电才行。 充电的间隙,霍卿章平静地关机穿衣服准备回家。 助理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瞅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见他这副模样,霍卿章主动开口询问。 助理干笑两声,挠挠腮帮子:“代表您前几天让我给温先生送的东西我都办妥了。” 他刻意加重了“温先生”三个字,像是某种暗示。 “所以呢,要我表扬你?”霍卿章眼也不抬,穿好外套拿上车钥匙。 助理:“不是……” 助理:少给我装,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他清清嗓子,又道:“明天是三号,周末,代表有什么打算,您好久没出国旅游了吧,听说这段时间大家伙都很喜欢往意大利跑,特别是罗——马——” 霍卿章:“你的调休机会已经用完,没事待国内随时等我电话,别乱跑。” 助理咬牙切齿.jpg 助理:事已至此,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老婆要是跟人跑了我不负责帮你追。 上了车,霍卿章拿出手机看了眼,几十条未接来电和消息。 他的手机每天都是这么个情况,见怪不怪了。 只是—— 十二月三日啊。 昏暗的车内,仪表盘发出的蓝光在他鼻尖映出一个小小光点。 霍卿章反复看着手机中显示的日期,良久,忽然想起什么一条条翻着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他找到了埋没于信息海的、属于温绛的两条短信。 【最近新上映的电影代表看了没。】 【霍代表,合约的事如果你不急,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都是中午那会儿发来的消息。 霍卿章不是没听出来助理的话中暗示,只是让他堂堂一公司代表参加这种娱乐性综艺节目,不合理也不合适。 关掉手机的刹那,他又想起了之前不经意间冒出的疑惑。 即便结局一眼望到头,温绛依然坚持挣扎在娱乐圈的初衷是什么。 是什么。 是为了享受众人的追捧? 是为了和这样一个蛙脸男组CP? 这不像是温绛的性格。 心烦。 为什么擅读人心的自己,却永远猜不透温绛的想法。 心烦。 ------------ 25 第 25 章 ------------ 26 第 26 章 ------------ 27 第 27 章 ------------ 28 第 28 章 ------------ 29 第 29 章 ------------ 30 第 30 章 ------------ 31 第 31 章 ------------ 32 第 32 章 ------------ 33 第 33 章 ------------ 34 第 34 章 ------------ 35 第 35 章 ------------ 36 第 36 章 ------------ 37 第 37 章 ------------ 38 第 38 章 ------------ 39 第 39 章 ------------ 40 第 40 章 ------------ 41 第 41 章 ------------ 42 第 42 章 ------------ 43 第 43 章 ------------ 44 第 44 章 ------------ 45 第 45 章 ------------ 46 第 46 章 ------------ 47 第 47 章 ------------ 48 第 48 章 ------------ 49 第 49 章 ------------ 50 第 50 章 ------------ 51 第 51 章 ------------ 52 第 52 章 ------------ 53 第 53 章 ------------ 54 第 54 章 ------------ 55 第 55 章 ------------ 56 第 56 章 ------------ 57 第 57 章 ------------ 58 第 58 章 ------------ 59 第 59 章 ------------ 60 第 60 章 ------------ 61 第 61 章 ------------ 62 第 62 章 ------------ 63 END ------------ 64 番外一 ------------ 65 番外二 ------------ 66 番外三 ------------ 67 番外四 ------------ 68 番外五 ------------ 69 番外六 ------------ 70 番外七 ------------ 71 番外八 ------------ 72 番外九 ------------ 73 番外十 ------------ 74 福利番外